昭雪？陈洛伸手虚扶在她肘弯，并未真正触碰，却足够让她借力站稳。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碎了什么易碎的琉璃，方才剑气共鸣耗了你三成神魂？
林昭雪垂着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望着自己交叠的双手，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还残留着方才引动剑意时的淡青色血管，像极了缠绕剑身的细纹。
识海中那道残魂的冷喝还在回响：你心魔虽破，神魂根基却已受损，若再独自引动杀剑，迟早要被剑意反噬成痴。
我还能握剑吗？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尾音发颤，哪还有半分疯女剑痴的狠劲。
陈洛望着她发顶翘起的一缕乱发，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登顶混元时，曾在南域见过一只被拔了爪牙的雪豹，眼神就和此刻的林昭雪一模一样——不是恐惧，是绝望的不甘。
他忽然笑了，指节屈起轻叩她的额头。
林昭雪下意识偏头，却没避开那点力道，反而撞进他带着暖意的掌心。当然能。陈洛的拇指轻轻抹过她眼角未褪尽的绯红，不过以后你的剑，要和我的一起出鞘。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温玉色玉简，表面流转着细碎的金纹，是用千年寒玉髓和金线墨玉刻成的，最适合存放剑气类功法。
林昭雪接过时指尖微烫，玉简里传来的信息让她瞳孔微缩——那是方才两人共鸣时，陈洛当场推演出的剑气共鸣初级口诀，竟将她杂乱的剑意梳理成了可控制的脉络。
这...你何时
方才你引动杀剑时，我在观你剑意。陈洛找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下，拍了拍身侧。
林昭雪犹豫片刻，抱着玉简坐了过去。
山谷里的风卷着松涛声灌进来，他的声音混在其中，带着几分懒洋洋的笃定，你这疯女的剑，可比那些长老的破剑有意思多了。
林昭雪耳尖一红。
她记得从前在青霄宗，弟子们都叫她疯女，连外门执事都不肯给她派任务，只因为她总背着九柄锈剑满山门跑，有次还把执法长老的山羊胡削成了狗啃的模样。
听说你以前总把长老的胡子削成月牙状？陈洛忽然侧头，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我昨日翻杂役房的旧账册，看见去年春祭时，执法堂记了你十七条破坏公物——
他说话太吵。林昭雪突然开口，声音比山风还凉，却藏着点几不可察的软。
她低头盯着玉简，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那老东西总说疯女莫要持剑，我便让他见识见识，疯女的剑，削胡子最快。
陈洛低笑出声，胸腔震动的声音像滚过松枝的晨露。
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他教她如何用呼吸引动共鸣剑气，她跟着他的指引调整心法。
暮色渐沉时，林昭雪试着以指尖引动一缕银白剑气，虽只有寸许长，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不受控地暴烈。
成了！她眼睛亮得惊人，转身时撞进陈洛怀里。
少年身上带着松木香和淡淡的药草味，是杂役房常烧的艾草香。
林昭雪僵了一瞬，正要退开，却听他低低道：昭雪，你笑起来比握剑好看。
她耳尖瞬间红透，猛地退开两步，却见陈洛正弯腰生火。
篝火噼啪炸开，火星子窜向天际，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你为何救我？林昭雪突然开口。
夜色里她的眼睛像两潭清泉，明明我只是个被所有人当疯子的杂役。
陈洛拨弄篝火的手顿了顿。
火星子在他眼底跳动，他望着星空，声音轻得像在说一个秘密：因为你是林昭雪。他转头看向她，目光比篝火还热，是我曾亏欠的人。
林昭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忽然想起，某个雪夜，有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曾把她护在身后，替她挡下致命一剑——那时她被心魔反噬，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只记得他最后说：昭雪，等我。
剑冢深处有天命剑纹。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恍惚，我们既有剑气共鸣之缘，或许能借此彻底镇住你的心魔。
剑冢？陈洛挑眉，那可是青霄宗禁地，守着七头三阶玄铁兽，还有长老布的困仙阵。
林昭雪却握紧了腰间的锈剑。
剑鞘上的铜扣硌得她掌心发疼，可她的眼神比剑刃还亮：我要去。
你敢陪我吗？
陈洛望着她眼里跳动的火光，忽然笑了。
他伸手揉乱她的发，像揉一只炸毛的小兽：陪疯女闯禁地，有何不可？
话音未落，远处山林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像雨点打在枯叶上，由远及近，还夹杂着铁器碰撞的脆响——是青霄宗巡逻弟子的佩刀。
林昭雪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在剑柄上。
陈洛却不动声色地将篝火踩灭，黑暗里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痞气的笃定：来得正好。
林昭雪指尖刚触到剑柄，陈洛已经扣住她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杂役服渗进来，带起她一阵颤栗——这个总爱用痞笑遮着锋芒的少年，此刻指节绷得发白，像握着重剑的剑柄。
别怕。他压低的声音混着松针清香钻进她耳里，他们要抓的是私闯禁地的，咱们偏要顺他们的路走。
话音未落，三道提灯的影子已从转角处晃出来。
为首的巡逻弟子甲面甲半掀，枪尖挑开挡路的野藤，冷喝：擅闯禁地者，格杀勿论！
林昭雪的锈剑在鞘中轻鸣，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
陈洛却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顽劣的挑衅，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叩——是之前教她引动共鸣剑气时的暗号。
下一秒，他拽着她跃上树梢。
两人如两只夜枭掠过枝桠，衣袂带落的露珠砸在巡逻弟子的斗笠上，惊得对方长枪乱指。
陈洛借着树影遮蔽，故意让半片衣角扫过最左侧弟子的枪头，待那人生出追得上的错觉时，又猛地提气拔高，带着林昭雪往剑冢方向急掠。
追！巡逻队的呼喝声在身后炸开，林昭雪能感觉到陈洛的手臂在她腰后收紧。
他的呼吸拂过她后颈，混着低笑：青霄宗的巡逻队，脚程比三年前慢了半柱香。
林昭雪一怔——他怎么知道三年前的事？
但没等她细想，两人已落在剑冢山门前。
石门上的古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入此门者，非死即悟。林昭雪伸手触碰石纹，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陈洛的手指覆上来，替她挡住那股力道：这是上古镇剑印，专克外门弟子。他歪头冲她眨眨眼，不过...我前世摸过。
林昭雪瞳孔微缩。
她想问前世是什么意思，可陈洛已经推开了门。
门轴转动的声响像老剑鸣，惊起林间宿鸟。
剑冢内的寒气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无数剑碑如林而立，每座碑前都插着断剑残刃，有的剑身上还凝着暗红血痂。
林昭雪的锈剑突然剧烈震颤，几乎要挣出剑鞘。
小心剑阵。识海中残魂的声音带着焦急，这些剑碑是活的，触碰到气机就会......
话音未落，最近的一座剑碑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三尺长的断剑破碑而出，直取林昭雪咽喉！
陈洛的手掌按在她后心，内力如热流涌进她经脉。闭气，跟我走。他的声音沉稳得像定海神针，脚尖点地的瞬间，林昭雪看见他眼底泛起金芒——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破妄神眸，能看穿一切虚妄。
两人在剑碑林间穿梭，陈洛每一步都精准避开剑碑震颤的频率。
有次他甚至拽着她扑进两尊剑碑的缝隙，险险擦过迎面射来的七柄青锋。
林昭雪能听见剑刃割破衣袖的声响，却不觉得害怕——这个总说要陪她发疯的少年，此刻像把无坚不摧的剑，替她劈开所有危险。
到了。陈洛突然停步。
林昭雪抬头，一座青铜祭坛矗立在剑冢最深处。
祭坛中央嵌着块半人高的剑纹石，表面流转的寒芒像活物般舔舐空气。
她刚迈出一步，额间突然发烫——自幼跟着她的神秘胎记，此刻竟与剑纹石产生共鸣！
天命印记！残魂的声音带着狂喜，原来你真是天命之人！
林昭雪的手不受控地抬起。
指尖触到剑纹石的刹那，整座剑冢剧烈震动。
剑碑上的断剑纷纷腾空，在祭坛上方凝成一柄数十丈长的虚影剑灵。
那剑灵面容模糊，却有两道寒光般的视线锁死林昭雪：凡人岂敢染指天命之力！
退！陈洛旋身将她护在身后。
他的后背抵着她的胸口，林昭雪能清晰感觉到他肌肉绷紧的弧度。
前世雪夜那个护她的身影突然浮现在脑海，与眼前重叠——原来，是他。
剑灵挥出的剑气如银河倒卷，陈洛反手握住林昭雪的手腕，将两人的内力引向同一处。剑气共鸣，起！他低喝声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林昭雪只觉自己的剑意如活泉涌出，与陈洛体内那缕熟悉的气息交融，化作一柄金色光剑，迎上剑灵的攻击。
叮——
金铁交鸣震得两人耳膜发疼。
林昭雪的锈剑当啷落地，陈洛的嘴角溢出血珠，却笑得更肆意：前世你替我挡剑，今生换我。
话音未落，陈洛的识海突然翻涌。
记忆碎片如潮水倒灌——血色战场，白衣女子持断剑立在他身前，身后是百万邪修。
她的剑刃缺口比他见过的所有锈剑都多，每道缺口都刻着护他二字。
昭雪...陈洛瞳孔骤缩，喉间的血沫混着她的名字溢出，原来...你早已为我断剑无数次。
剑灵的下一击已经凝成。
林昭雪弯腰拾起锈剑，指尖抚过陈洛嘴角的血渍。
她的眼睛亮得像要烧穿夜色，声音轻却坚定：这次，换我们一起。
两道剑意再次共鸣，金色光剑上浮现出细密的剑纹——那是剑纹石的印记，也是天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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