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洛从溪水里爬起来时,裤脚还滴着水。
他抹了把脸上的泥,余光瞥见身后湿哒哒的脚印蜿蜒向杂役院方向,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赵德昌那老匹夫的亲卫今早必定循着这脚印去追“落荒而逃的杂役”,却不知他此刻正猫着腰,沿着后山的野莓丛往药园挪。
竹篓里的水芹早被剑风削成了碎渣,他却半点不心疼。
前世他在青霄宗当杂役时,最常来药园偷学药理,对这里的每块石头都熟得很。
此刻他蹲在药园后墙的刺梅丛里,听着墙内张婶的骂声:“陈洛那小崽子又跑哪去了?昨日劈柴没劈完,今日还得给灵田松土!”
他扯下片带露水的蒿叶,叼在嘴里嚼出股苦味儿。
前世的今天,赵德昌为了栽赃他偷武库,派亲卫在杂役院打残了三个杂役,其中一个就是张婶的儿子。
后来张婶替他顶了偷药的罪名,被扔进蛇窟……陈洛喉结动了动,把蒿叶吐在地上——今日他偏要让这出戏唱得更真些。
药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洛立即佝偻着背冲进去,竹篓往地上一摔:“张婶我来了!昨儿被赵长老的人打晕在溪边,刚醒……”
“醒个屁!”张婶抄起扫帚作势要打,可扫到他后颈那道新结的血痂时,扫帚尖又软了下来,“去把东边灵田的土松了,那几株回阳草要抽芽了。”她压低声音,往他手里塞了个冷馍,“赵长老的人今早来问过你,说你偷了武库的东西。小洛啊,咱杂役命贱,可别往刀刃上撞。”
陈洛捏着冷馍的手微微发颤。
前世张婶也是这样,用藏在围裙里的冷馍给他裹伤,却在三天后被赵德昌的人拖走。
他垂眸盯着脚下的泥,把冷馍塞进嘴里嚼得咔咔响:“婶子放心,我就是个劈柴的,能偷啥?”
晨雾未散时,药园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麻鞋。
陈洛握着药锄,装模作样地往土里刨,余光却扫过墙角那株三百年的紫心兰——前世他就是在这株花下,捡到了苏清璇遗失的寒玉髓,从此被她注意。
可这一世,他的目光落在更深处:紫心兰的花茎上缠着根极细的冰丝,是冰魄灵脉特有的气息。
“陈洛。”
清冷却带着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洛手一抖,药锄“当啷”砸在脚边,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这反应倒不全是装的,苏清璇身上的梅香混着冰寒剑意,让他想起前世刑堂里那把捅进心脏的剑。
他转身时故意踉跄两步,撞在堆肥的竹筐上,筐里的腐叶簌簌往下掉:“仙、仙子!”
苏清璇站在药园门口,月白裙裾被晨风吹得翻卷,腰间玉牌撞出细碎声响。
她的目光扫过陈洛后颈的血痂,扫过他打补丁的麻衫,最后落在他攥得发白的药锄上:“昨夜武库失窃,丢的是《破妄诀》残页。”她指尖轻轻拂过腰间的剑穗,“那残页能破万法幻相,若被邪修得去……”
陈洛喉结动了动,麻衫下的玉牌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故意把药锄往地上一扔,蹲下身去捡,脊背弓成虾米:“小的真不知道……昨夜被赵长老的人打晕,醒了就在溪边……”他抬头时眼眶泛红,“仙子要是不信,去问张婶,她今早还替我擦伤口呢!”
苏清璇的指尖在剑穗上顿住。
她能看见陈洛脚边的湿泥——这杂役的鞋袜还沾着溪水,裤脚的水草都没摘干净。
可她的神识扫过他全身时,只觉一片混沌,连淬体一段的灵力都没有。
按理说,这样的废柴根本不可能偷武库……
“你可知《破妄诀》的来历?”她突然往前一步,冰寒的灵力裹着剑意扑面而来。
陈洛被那股寒气激得打了个寒颤,踉跄着后退,后腰重重撞在紫心兰的花架上。
“小的不识字……”他声音发颤,“就、就知道那牌子刻着字……”
苏清璇的眼神冷了几分。
她抬手轻弹,一道寒芒如冰锥般射向陈洛左肩——这一击用了三分力,寻常淬体境根本躲不开,若陈洛真有修为,此刻必定会本能地运功抵挡。
陈洛的瞳孔在寒芒逼近的瞬间猛地收缩。
前世苏清璇第一次对他出手,就是这样的冰锥术,当时他以为她是来救自己,结果那冰锥刺破了他的护心镜。
此刻他喉咙里泛起股腥甜,却咬着牙往左边歪了歪头——不是躲,是让冰锥擦着肩膀划过,在他身上绽开朵血花。
“啊!”他惨叫着摔倒在泥里,左手死死捂住肩膀,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泥地上,晕开一片暗红。
苏清璇的脚步顿住。
她望着陈洛脸上的泥和泪,望着他肩膀上那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若这杂役真有修为,不可能连这点攻击都躲得这么狼狈。
她皱了皱眉,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药园的紫心兰轻轻摇晃:“别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陈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药园外,这才慢慢爬起来。
他摸了摸肩膀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前世他在混元境时,这点伤连愈合都用不上半息。
他蹲下身,用泥把伤口糊住,听着张婶从后厨跑出来的脚步声,扯着嗓子喊:“婶子!仙子扎我!”
张婶举着药罐冲过来时,陈洛正坐在地上抹眼泪。
她掀开他的麻衫,见那道伤口不过半寸深,又气又心疼:“你这小崽子,莫不是故意惹仙子生气?”她用草药敷在伤口上,“罢了罢了,明日我去后山采点止血草……”
陈洛任由她唠叨,目光却落在墙角的紫心兰上——苏清璇方才站过的地方,地面结了层薄冰。
他舔了舔嘴角的泥,心里冷笑:冰魄灵脉配合《寒梅九剑》,前世她就是用这招冻住了他的经脉,让他在刑堂里任人宰割。
夜色渐深时,杂役院的油灯全灭了。
陈洛蜷缩在土炕上,听着隔壁的鼾声,从怀里摸出那枚玉牌。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玉牌上,他指尖轻轻摩挲背面——前世他拿到这玉牌时,只当是普通的身份牌,此刻却发现,在“苏清璇”三个字的下方,刻着一行极小的字,得凑到鼻尖才能看清:“天罡阁·密钥”。
他的呼吸陡然一滞。
天罡阁是青霄宗最隐秘的藏经阁,前世他登顶混元境后才知道,里面藏着能破域外邪修的《太初经》。
可这玉牌怎么会是密钥?
难道苏清璇……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陈洛迅速把玉牌塞进贴肉的衣襟里。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嘴角慢慢扬起——有些戏,才刚刚开始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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