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镜中消失的倒影 >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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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蚀’……就是它试图将‘虚’,强行覆盖在‘实’之上的……污迹。是它从镜渊深处,伸向我们的……冰冷触手。是它……想要‘取代’我们存在的……证明。”

林晚清冽的声音落下,如同在狭小的会客室里投下了一块绝对零度的寒冰。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那个银灰色仪器幽蓝指示灯无声的明灭,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陈树的脸深深埋在冰冷的双手中,瘦弱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巨大的信息量混合着冰冷的宇宙观,如同无数沉重的锁链,将他年仅十二岁的灵魂死死缠绕、拖拽向无底的深渊。无处不在的窥视……深渊中的巨兽……取代……爸……妈……还有他自己……都只是猎物……无处可逃……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连呜咽的力气都被剥夺。

林晚静静地坐在对面,清澈如寒潭的目光落在少年蜷缩的身影上,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她没有催促,没有安抚,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在等待一场风暴在灵魂深处的肆虐平息。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沙盘的木质边缘,发出细微而规律的笃笃声。

就在这时——

“砰!”

会客室那扇厚重的、带有电子锁的门,毫无征兆地被一股蛮力从外面撞开了!不是解锁的电子音,而是实实在在的撞击声!

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如同出闸的棕熊,带着一股混合着烟草、尘土和……某种廉价古龙水的强烈气息,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哎呦我去!这破门儿!劲儿使大发了!”来人操着一口浓烈得化不开的东北腔,嗓门洪亮,瞬间打破了死寂。他看起来三十多岁,剃着贴头皮的板寸,一张方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粗糙痕迹,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即使不笑也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印着褪色卡通火箭图案的旧T恤,外面套着一件同样饱经风霜的黑色工装夹克,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皱巴巴的格子衬衫。下身是条沾着不明污渍的迷彩工装裤,裤脚塞在一双沾满泥点的高帮劳保靴里。

他像头闯入瓷器店的蛮牛,进来后先是揉了揉撞得生疼的肩膀,然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室内。目光掠过沙盘、掠过那个幽蓝闪烁的仪器,最后定格在蜷缩在椅子里、如同受惊鹌鹑般的陈树身上。

“嚯!就这小嘎豆儿啊?”他嗓门依旧洪亮,几步就跨到桌前,动作大开大合,带起一阵风。他完全无视了林晚的存在,一屁股就坐在了陈树旁边的空椅子上,沉重的身体压得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凑近陈树,浓重的烟草味扑面而来,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大大咧咧,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感染力:“咋地了小老弟?让啥玩意儿给吓成这样儿了?脸煞白煞白的!跟刚出锅的豆腐脑儿似的!”

陈树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那洪亮的嗓门惊得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未及褪去的恐惧和茫然,呆呆地看着这张突然凑近的、写满风霜却笑容灿烂的大脸。对方身上那股强烈的、属于“活人”的、混杂着尘土和汗味的气息,像一股热浪,蛮横地冲散了一丝包裹着他的冰冷绝望。

“金广发。”林晚的声音冷冷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动静小点。他是陈树。”

“知道知道!老林你交代的任务目标嘛!”叫金广发的男人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依旧笑嘻嘻地盯着陈树,蒲扇般的大手抬起来,似乎想拍拍陈树的肩膀以示友好。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落在陈树肩头的瞬间!

林晚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金广发那只抬起的手,却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顿在了半空!距离陈树的肩膀只有几厘米。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闪电般地把手缩了回来,还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工装裤上用力蹭了蹭。

“哎妈呀!差点忘了!不能碰!不能碰!”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对着陈树挤眉弄眼,压低了点声音,但依旧透着那股子咋咋呼呼的劲儿,“小老弟,对不住啊!老金我这人粗,手欠!林头儿可交代了,你现在是‘一级敏感目标’,碰不得!万一沾上点啥……嘿嘿……”他干笑两声,没往下说,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怕把啥不好的东西蹭自己身上。

陈树看着他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头,但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荒诞感的困惑悄然升起。这个人……好奇怪。像一团乱糟糟的、吵闹的火焰,突然闯进了这个冰冷绝望的囚笼。

“少废话。”林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让你带的东西呢?”

“带了带了!金爷我办事儿,你放心!”金广发一拍大腿,动作麻利地从他那个鼓鼓囊囊、沾着油污的帆布工具包里掏东西。他掏得很费劲,嘴里还不停嘟囔:“……那破房子,跟遭了八百年耗子似的,味儿那叫一个冲!灰厚的能种地!找这点玩意儿可费老鼻子劲了……”

他掏出来的东西,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铺着白色细沙的沙盘旁边。

不是文件。

是几样零碎的、带着强烈生活气息的物品:

一个边缘有些变形、沾着干涸泥点的旧塑料奥特曼玩具。

半截用得很短、印着模糊卡通图案的铅笔头。

一张被揉得皱巴巴、边缘发毛的……小学生奖状?上面模糊地印着“进步之星”几个字。

还有……一个用透明密封袋小心装着的、只剩下半块的……廉价巧克力威化饼的包装纸。金黄色的锡箔纸皱巴巴的,上面清晰地沾着几块深褐色、尚未完全干透的……湿泥!

看到那个威化饼包装纸的瞬间,陈树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瞳孔骤然缩紧!巨大的恐惧混合着冰冷的记忆碎片,瞬间冲垮了刚刚升起的一丝荒诞感!

垃圾桶!家里那个垃圾桶!沾着湿泥的包装纸!父亲手腕的泥土味!空空的土坑!镜子里消失的自己!……所有的画面疯狂涌入脑海!

“这……这是……”陈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指向那个密封袋里的包装纸。

“你家灶台旮旯里扒拉出来的!”金广发大大咧咧地接口,拿起那个密封袋晃了晃,锡箔纸发出哗啦的声响,“嘿!还沾着泥呢!我说小老弟,你爸这藏零食的水平不行啊,埋汰成这样了还留着?啥牌子的?味儿这么大?”他凑近鼻子闻了闻,随即夸张地皱起眉头,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嚯!一股子土腥味儿加过期糖精味儿!这玩意儿还能吃?”

他的插科打诨没能冲散陈树眼中巨大的恐惧。陈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沾泥的包装纸上,仿佛看到了父亲沾满泥土的手腕,看到了那个月光下被填埋的土坑,看到了镜中那片令人窒息的空白……身体再次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林晚的目光也落在那个密封袋上,眼神锐利如鹰。她没有理会金广发的废话,直接看向他:“广发,干活。”

“得嘞!瞧好吧您内!”金广发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了大半,虽然嘴角还习惯性地微微上翘,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沾泥包装纸的密封袋放在沙盘旁边最靠近自己的位置,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摘下了自己左手那只沾满油污的劳保手套。

露出的左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痕,是双典型的、干惯了粗活的手。但此刻,这只手却微微泛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玉石般温润的……莹白色光晕!那光芒非常淡,在室内光线下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能量感。

金广发将那只微微发光的手,悬空停在了密封袋的上方。他没有直接触碰袋子,而是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刚才的粗犷不羁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沉静的、近乎通灵的专注。

“嗯……”他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含混的喉音,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交流。那只悬空的手掌,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韵律地微微移动。掌心下,密封袋里那块沾泥的包装纸,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陈树屏住了呼吸,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颤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奇异的一幕吸引。林晚也坐直了身体,清澈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金广发那只发光的手和颤动的包装纸。

几秒钟后。

金广发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开始剧烈地、无规则地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他脸上的肌肉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那只悬空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掌心的莹白光芒似乎也变得更加不稳定,明灭闪烁!

“嘶……”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惊悸!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密封袋里的包装纸,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老金?”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金广发没有立刻回答。他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胸膛剧烈起伏,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颤抖,收回了那只发光的手,迅速戴上了手套,仿佛那袋子里的东西是滚烫的烙铁。

他抬起头,目光极其复杂地扫过林晚,最后落在陈树那张写满惊惧和困惑的小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俏皮话缓和气氛,但最终,只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同情的口吻,沙哑地说道:

“小老弟……”

“你爹……”

“他埋那坑里……”

“压根儿……”

“就他娘的……”

“没!有!东!西!”

“啥?!”陈树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巨大的震惊瞬间压倒了恐惧!他死死瞪着金广发,“不可能!我看见了!我爸埋的!穿着我校服!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见个锤子!”金广发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板寸,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看”到的惊悸,“你看见的是‘它’想让你看见的!是‘它’塞进你脑子里的‘倒影’!是‘它’给你爹下的套儿!”

他猛地指向沙盘中央那个象征“镜渊”的黑色圆形沙坑,声音带着一种洞察真相后的冰冷愤怒:

“那土坑底下,干净得跟狗舔过似的!除了泥巴,毛都没有一根!那件校服?压根儿就没存在过!那是‘它’从镜渊里给你爹和你演的……一出……皮影戏!”

他喘了口气,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像刀子一样刮过陈树惨白的脸:

“你爹……他是真以为埋了‘影子’就能护着你!他拼了老命想堵住那个‘通道’!可他堵错地方了!那坑根本就不是‘通道’!”

“真正的‘通道’……”金广发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他那只戴着劳保手套的手指,猛地指向了陈树自己!

“在你身上!”

“从你他妈……照不见自己影子的那天起!”

“‘通道’……”

“就开在你身上了!”

“那坑……就是个幌子!是你爹被‘它’耍得团团转的……坟!”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陈树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真相,如同两柄巨锤,狠狠砸碎了他仅存的侥幸!

爸埋了个空坑?

校服是假的?

真正的通道……在我身上?

我……就是那个“通道”?!

“不……不可能……”陈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摔倒。他摇着头,眼神涣散,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金广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烦躁地啧了一声,还想说什么。林晚却猛地抬手制止了他。她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陈树,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紧迫感:

“广发看到的‘空’,印证了我的推测。‘蚀’不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它通过更直接的‘通道’降临。陈树,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在‘它’通过你身上的‘通道’,完成下一次‘投射’之前!”

她猛地站起身,指向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监测仪器。仪器屏幕上一个原本稳定的微弱光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急促起来!并且,那个光点的位置坐标……赫然指向了陈树所在的这间会客室!

“它来了!”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广发!准备‘断流’!陈树!集中精神!无论发生什么,守住你自己!你是唯一的‘锚点’!”

金广发骂了句粗话,动作却快如闪电!他一把扯开工装夹克的拉链,从里面贴身的口袋里飞快地掏出几枚看起来像是粗糙打磨过的、边缘不规则、散发着微弱温润白光的……鹅卵石?他神情凝重,双手各握一枚,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如同在拉扯无形丝线的起手式,目光如电,死死锁定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陈树!

会客室里的空气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幽蓝的监测光点疯狂闪烁!仪器发出刺耳的、高频的蜂鸣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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