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盛大厦顶层,钱仲谋宽大奢华的办公室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史建国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公牛,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办公桌后面色阴沉的对手。他粗糙的手指紧紧按在夹克衫胸口的位置,隔着布料,那块温润的双鱼玉佩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也灼烧着他最后的理智。
“钱仲谋!”史建国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少他妈跟我装糊涂!你的人打了我!吓昏了我老娘!还把那种血糊糊的东西扔我家门口!真当我史建国是泥捏的?!”
钱仲谋缓缓靠回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脸上那副伪装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阴鸷。他轻轻晃动着手中昂贵的钢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史先生,火气别这么大。说话,要讲证据。你说我的人打你?谁看见了?至于你家门口的东西……呵,这四九城这么大,仇家这么多,谁知道你得罪了哪路神仙?”
“放你娘的屁!”史建国猛地向前一步,双手重重拍在光滑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都跳了起来。“除了你这条盯着我家院子和玉佩的疯狗,还能有谁?!不就是想要这块玉吗?来啊!老子今天就把它带来了!”他嘶吼着,猛地一把扯开夹克衫的拉链,手伸进怀里!
钱仲谋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史建国的手。他身后的两个保镖也立刻绷紧了身体,手摸向了腰间。
史建国的手在怀里摸索着,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掏出来的,却不是那块温润的玉佩,而是一把……折叠的水果刀!刀刃在办公室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
“都别动!”史建国猛地将水果刀拍在桌面上,刀尖指向钱仲谋,眼神凶狠,“姓钱的!我告诉你,我史建国烂命一条!你今天要么弄死我!要么,就让你的人离我的家、离我的院子远点!想要玉?行!拿你这条命来换!”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剑拔弩张!
钱仲谋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又看了看史建国那双充满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胡同汉子,被逼急了竟然如此光棍,如此不要命!他身后的保镖脸色也变了,随时准备扑上去。
“呵……呵呵呵……”钱仲谋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打破了死寂。他慢慢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史建国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无视了那把指向自己的刀,目光却像毒蛇一样,紧紧锁住史建国按在胸口的手——那里面,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史建国,我小看你了。”钱仲谋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眼神却冰冷如霜,“够种。为了块破玉,连命都不要了?值得吗?”
“值不值得,用不着你管!”史建国死死攥着胸口的玉佩,像守护着最后的珍宝,“这是我史家的东西!是我爹用命换来的!谁也别想拿走!”
“你爹?”钱仲谋的眉毛挑了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哦?是史振邦老爷子吧?啧啧,说起来,我倒是……久仰大名。”他刻意拖长了“久仰大名”四个字,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和……探究。
史建国的心猛地一沉!钱仲谋不仅知道玉佩,还知道他爹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难道……难道他爹和这玉佩的往事,这个姓钱的也……?!
“你……你认识我爹?!”史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前的凶狠气势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有些动摇。
钱仲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目光扫过那把水果刀,又落回史建国脸上:“史建国,匹夫之勇解决不了问题。我今天找你,不是来跟你拼命的。我是来给你指一条活路的。”
他踱了两步,慢条斯理地说:“那块玉,还有你那座院子,留在你手里,就是个祸害。你守不住,也保不住你家人。想想你妈,现在还躺在医院吧?想想你老婆孩子……下一次,可就不是一点皮肉伤和吓唬人的东西了。”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直戳史建国最深的恐惧。
“你威胁我?!”史建国目眦欲裂。
“是忠告。”钱仲谋摊摊手,“把玉和院子都给我。我保证,给你一笔足够你全家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送你们离开北京,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过日子。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离开北京?放弃槐荫居?放弃爹守护了一辈子的东西?史建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钱仲谋的条件,像一把温柔的钝刀,切割着他的坚持。家破人亡的威胁就在眼前,母亲躺在医院,妻子惊恐无助……他真的要为了这块沾血的玉,搭上全家人的命吗?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了他。他按在胸口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那块玉佩,似乎变得有千斤重。
就在史建国内心剧烈挣扎,防线即将被钱仲谋的软硬兼施击溃的刹那——
“叮铃铃——!”
钱仲谋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钱仲谋被打断,眉头不悦地皱起,但还是转身走回桌边,接起了电话:“喂?……嗯?……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他猛地抬头看向史建国,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仿佛第一次真正审视眼前这个胡同汉子。
“你确定?!……好……我知道了!”钱仲谋匆匆挂断电话,再看向史建国时,脸上的从容和算计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和……深深的忌惮!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史建国……”钱仲谋的声音有些发干,眼神闪烁,“你……你老婆现在在哪儿?”
——
与此同时,槐荫居。
西厢房内,一片狼藉。樟木箱子里的东西被齐若萱翻找出来,散落一地。她跪坐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刚刚从箱子角落一个破旧信封里抽出来的、泛黄发脆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人。
左边站着的是年轻的史振邦(史老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明亮,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朝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右边站着的是一个同样年轻的陌生男子,穿着笔挺的干部装,梳着整齐的分头,面容英俊,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似乎有些疏离。
而站在两人中间,被他们簇拥着的,正是那个梳着两条乌黑大辫子、穿着碎花小褂、眉眼弯弯、笑得温婉动人的女子——柳素娥!
照片的背景,隐约可见一棵枝繁叶茂的石榴树,树上似乎挂着几个红彤彤的石榴。拍摄地点,很可能就在槐荫居的院子里!
这张照片本身已经足够震撼,印证了柳素娥与史老爷子的亲密关系。但更让齐若萱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的是——
照片上,在柳素娥那件碎花小褂的胸口位置,赫然别着一枚小巧玲珑、温润剔透的玉佩!虽然照片年代久远,有些模糊,但那首尾相衔的双鱼造型,齐若萱绝不会认错!正是史建国贴身佩戴的那块祖传双鱼玉佩!
玉佩的主人,真的是柳素娥!
然而,让这张照片散发出浓重血腥和不祥气息的,是照片背面那几滴早已干涸、变成深褐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血迹旁,用同样褪色、但笔迹却异常清晰坚定的蓝黑墨水,写下的两行小字:
丙午年·霜降·石榴红
柳素娥绝笔·1966.10.23
丙午年!1966年!霜降!石榴红!
史老爷子账本上写的是“丙辰年”,而照片上柳素娥的绝笔,是“丙午年”!时间对不上!差了好几年!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绝笔”?!柳素娥知道自己要死了?这张照片是她的遗照?!
1966年10月23日……这个日期,如同冰冷的墓碑,刻下了柳素娥生命的终点!
而那几滴深褐色的血迹,如同无声的控诉,昭示着照片拍摄不久后,一场惨烈的、夺走柳素娥生命的变故!
照片右下角,还有一行更小、更潦草的钢笔字,字迹与账本上“丙辰年·霜降·石榴红”极其相似,显然是史老爷子后来添上去的:
玉在,罪在。吾之枷锁,子孙之劫。振邦愧。
“玉在,罪在。吾之枷锁,子孙之劫。振邦愧。”
这十二个字,像十二把重锤,狠狠砸在齐若萱的心上!史老爷子亲笔承认了!玉佩是柳素娥的!它的存在,就是史家的“罪”!是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更是……降临在子孙后代身上的劫难!他在生命的最后,写下了“愧”!
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赵大妈的恐惧、老太太的梦呓、史建国的执念与恐惧、钱仲谋的觊觎……一切的源头,都指向这张染血的合影,指向1966年霜降那天,在这石榴飘香的槐荫居里,发生的、夺走柳素娥生命的惨案!而史老爷子,很可能就是这惨案的亲历者、参与者,甚至……是罪人?!所以他才说“玉在,罪在”,所以他才将玉佩视为枷锁和子孙的劫难!
巨大的震惊和寒意让齐若萱浑身发抖。她终于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但这真相是如此血腥、沉重,足以压垮任何人!史建国带着这样的“罪证”去找钱仲谋拼命……钱仲谋如果知道这些……他会怎么利用?!
齐若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必须立刻找到丈夫!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熟悉又嘶哑的呼喊:
“若萱!开门!是我!建国!”
史建国的声音?!他回来了?!他怎么回来的?!钱仲谋放了他?!
齐若萱猛地一惊,手忙脚乱地将那张染血的合影塞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飞快地将地上的东西胡乱塞回箱子,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西厢房,奔向院门。
她猛地拉开院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史建国。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衣服凌乱,胸口剧烈起伏着,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散发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更加深重的绝望气息。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钱仲谋的名片,已经揉成了一团。
“建国!你怎么样?他没把你怎么样吧?”齐若萱一把抓住丈夫的胳膊,急切地上下打量,声音带着哭腔。
史建国没有回答,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妻子,嘴唇哆嗦着,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钱仲谋……他认识柳素娥……他认识爹……”
“他说……柳素娥……根本没死!”
轰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齐若萱刚刚拼凑出的真相之上!将她整个人都震懵了!
柳素娥……没死?!那照片上的绝笔……那血迹……那赵大妈说的血案……史老爷子的“愧”……又是怎么回事?!
槐荫居的夜,被这惊天反转撕开了一道更加幽暗、更加恐怖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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