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里的鎏金烛台还燃着，李懒跟着张文远跨出门槛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方才那些对他抱拳作揖的宾客们，此刻正三三两两挤在廊下，目光像黏在他背上的刺——他分明听见有人压低声音：这乞丐莫不是真有仙缘？
李兄弟请。张文远侧身引路，广袖扫过青砖缝里的青苔。
李懒注意到他腰间多了个绣着玄色云纹的锦囊，方才宴厅里可没这物件。
更蹊跷的是，原本守在二门外的两个家丁不见了，换了两个劲装汉子，腰侧刀柄露出半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张幕僚这书房，比我破庙还金贵？李懒拖长调子，故意踉跄两步，鞋底蹭过廊柱时啪地粘下块灰。
他抽了抽鼻子，空气里有股极淡的苦杏仁味——和前日在城隍庙后巷，那几个要抢他布袋的混混身上，抹的蒙汗药一个味。
张文远的指尖在袖中掐紧：李兄弟说笑了，我这书房不过藏些旧书......话没说完，李懒突然停在书房门前，仰头打了个极长的哈欠，眼尾都挤出泪来：怪了，方才在厅里还精神，这会子倒困得很。他顺着门框滑下去，脊背贴住冰凉的青石门墩，双手枕在脑后，我眯半刻，张幕僚不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张文远嘴角扯出笑，眼角却跳了跳。
他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两个劲装汉子立刻上前，哐当一声合上雕花木门，又用铜闩从外扣死。
李懒闭着眼，听见窗棂被木条钉死的声响，还有张文远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那家伙正踮着脚，往香炉里撒什么粉末。
懒界·隐匿。李懒在心里默念，左手轻轻抚过腰间的灰布布袋。
这布袋是他在土地庙签到得来的懒人布袋，夹层里藏着片只有他能看见的空间。
下一刻，他的身形像被揉皱的纸人，唰地缩进布袋里，只剩个虚影瘫在门墩上，呼吸声绵长如睡熟。
从布袋内的缝隙看出去，张文远正从锦囊里抽出张黄纸符箓。
那符箓上的朱砂纹路泛着妖异的红光，李懒认得——这是锁脉符，专门封人经脉，锻骨境高手被贴了也得像条死鱼。
张文远捏着符的手在抖，额角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个深灰的点。
砰！
突然有细碎的石子砸在窗纸上。
李懒隔着布袋都能听见阿顺压低的嗓音：懒仙，张幕僚差人去请知府大人了，说您拒不听劝要跑！
李懒在布袋里勾了勾嘴角。
他抬手指尖点在虚影后颈，那虚影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胸脯剧烈起伏，活像被什么重物压着。
张文远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抬手就要把符箓拍在虚影额头上。
成了！他喉结滚动着笑出声，你再能抗迷香，还能抗得住锁脉符？
张幕僚好手段。李懒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张文远猛地抬头，正看见李懒站在书案上，布袋搭在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虚影不知何时散成了一团灰雾，连门墩上的痕迹都没留下。
你......你不是在睡觉？张文远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花架，青瓷花盆咔嚓碎成两半。
李懒弯腰捡起地上的锁脉符，对着烛火晃了晃：我躺平的时候，最爱看别人跳脚。他指尖轻轻一弹，符箓呼地烧了个干净，再说了——他歪头看向张文远腰间的锦囊，你这蒙汗药里掺了曼陀罗，我在破庙躺平的时候，被老乞丐拿这东西试过七回。
拿下他！张文远尖叫着去摸袖中匕首，可那两个劲装汉子刚要扑上来，李懒的懒气值突然如浪潮般炸开。
他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抬了抬眼皮，那两个汉子就像被无形的手拎起来，咚地撞在墙上，昏了过去。
张幕僚，你说要跟我谈国事。李懒慢悠悠走下书案，布鞋碾过碎瓷片，怎么谈着谈着，倒用上迷香、锁脉符、蒙汗药了？
张文远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望着李懒一步步逼近，突然扯开嗓子喊：知府大人到——！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轰地被撞开。
李崇文穿着官服站在门口，腰间的玉带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四个持剑的捕快，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
张文远，你这是要做什么？李崇文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侍卫、碎了的花盆，最后落在李懒身上。
后者正弯腰拍着裤腿的灰，仿佛方才的混乱不过是打了个盹。
张文远踉跄着跪下去，袖中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大人明鉴！
这李懒意图行刺，张某......张某是迫不得已...
李懒靠在书案边，摸出布袋里的炉灰——正是宴厅里那炉迷香的残灰。
他捏着炉灰在指尖搓了搓，抬头看向李崇文时，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知府大人，您说这迷香，是拿来待客的，还是拿来杀人的？
李崇文的目光陡然一凝。
他盯着李懒掌心的炉灰，又看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张文远，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
夜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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