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程义的妈妈打电话让程义回老家过中秋。
这是普通的华北乡村,广袤平原间盘卧着静静流淌的河流,站在高高隆起的河堤上,极目望去,数百亩的玉米田连成片,翠绿中带着金黄;阡陌交错的田间地头上,慢慢前行的马达宛如一个个甲壳虫奔走在觅食的征途中。走进村子,一排排整齐的农家小院掩映在外街的白杨树中,鸡犬相闻,孩闹鸭叫,让红瓦白墙朱色大门变得活跃起来,户户有炊烟,家家忙稼穑,有的农户家门口垛着一筒笼一筒笼尚未脱粒的玉米,有时悬挂着编系好一大辫一大辫未刨的大蒜,早晨的霜露尚未退去,朝日东来金光灿灿,处处洋溢着秋收后详和。
“妈,我回来了”,一进院子,程义就急切地喊。人念故土,儿想娘,一点没错。
“儿子回来了,老程”,程义妈妈一边回头喊丈夫,一边奔出屋外,夫妻俩匆匆忙忙丢下刚要出工的农迎跑出来。
“这么快,你打电话不是说下午到么,怎么这么快?”
“噢,上午第四节,老师调课了,所以早回来了……”程义开心地笑。
”妈,我和你们一块下地吧“程义放下背包。
”不用,没多少活,我先让你爸先去排队,看看机井能否轮上,庄稼也都收得差不多了“
今天是中秋,程义爸到田里忙活了一会儿,很快回来了。夫妻二人给儿子张罗了几个菜。吃饭的间隙,程义的妈妈开口“义义,还记得你的高中同学苗伟不,这次从诺华大学把她的女朋友带回来了,女孩子长得又高挑又漂亮,而且听说还是一个高干家庭,现在咱们整个村都羡慕不得了,都说学没白上,有出息,而且他父母都骄傲得像螃蟹一样,横着走了”,咯咯,母亲流露出极大的羡慕。
“噢”,程义低头吃饭,没说话。
“儿子,你长得比苗伟帅,而且学习也好,你可给我们找个漂亮的媳妇带回来,让我和你爸在村里也扬眉吐气一回……”,程义妈妈越说越羡慕。
“漂亮的才行?高挑得才行?有才气的不行?”程义故做无意地开玩笑。
“那还有说,农村不就看重漂亮,光宗耀祖吗?有才就更好了,儿子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程义妈妈突然兴奋起来。
“没……还没有”,程义吞吞吐吐,
“看来你三叔回来说的,你找女朋友的事是编排的了,我觉得我儿子的眼光也没那么差……”,老太太自言自语。
程义心里一怔,本来程义想把他谈女朋友的事,给父母说的,但忽然没法说了,不知是孝心使然还是虚荣心在内心开始挣扎。
“义义,我和你爹活到这岁数,吃什么、住什么、穿什么,其实都不重要了,就一个心思,给我们找个满意的儿媳妇”,老太太一边给程义洗衣服,一边唠叨。
两天后,程义回到学校,一路上,程义都在回忆母亲的话,心里因动念而纠结,因选择而矛盾。想起戴琳对自己的好,而倍加心慰,想起母亲的话,又有些自责。人与知已,尤其是红颜知己相见的缘份或许一生只有一次,如果错过,也许终生不再有也;人可以苟安一世,但情字的味只有知心人能解。
痛苦的决定总是要做的,抉择的天平还是向守制屈服。这天晚上,程义给戴琳发短信留言,表明他自己想结束这段感情的想法,戴琳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程义真正提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心绞之痛,因为此时,戴琳发现自己已悄悄地爱上了程义,她甚至有了想克服一切阻碍想和他在一起的决心。
“你真的决定好了……”,戴琳在短信里问。
“嗯,我想好了,长痛不如短痛……”,程义回复。
“我要按照你的意思去读博,但我不想耽误你……”,程义自感底气不足。
“是不是家庭的压力?”
“……,主要是我不想让你为难”,程义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如铁锥般真锥入戴琳心窝,痛得她无法呼吸,几近窒息。
“说实话,我倒有些不舍得这段感情了”,戴琳此刻也不想再隐瞒自己真实情感了,她想做最后的挽留。
“趁现在,我们的感情还不深,我想……我想对大家都好”,程义似乎有些胆怯了。
“嗯……”戴琳过了许久回了一个字。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程义,最近还去职业学院上课吗,我想在毕业前,多看你几眼”,她怕没有机会再以恋人的身份说出口
“那怕做为普通朋友……”,戴琳半个小时,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程义没再回复……。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要去上完这一学期最后的几节课,还会乘坐到同一辆巴车,但此时程义已刻意疏远了,确切地说是回避,多数选择离戴琳最远的位置,要么在车头,要么在车尾。
坐在车上,戴琳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两人虽然同坐一辆车,彼此只有几个座经位的距离,但两颗心的距离却已远得如同地球南北二极,好像此生永远平行无交集……,这种痛苦只有相爱过的人最能体会。
与程义分手,让戴琳每日精神晃惚,想不到张惠的悲剧很快在自己身上重演了,不仅如此,惩罚也更为冷酷——考博失利,但程义很顺利地读了广州一所名高校的博士。
戴琳选择参加工作,这也是分手后的第一个中秋,戴琳一人坐在职工宿舍的台灯下,望着窗外皎洁似水的明月,默默地一坐就是一个晚上。当月满西楼,周围安静下来的时候已是后半夜。情感是一个怪物,当你无可奈何不得不割舍时,但忘不掉的梦魇始终纠缠着你。戴琳难以入眠,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画笔,披着单衣,浸着下半夜的凉意,做了一幅“月冷听溪图”的水墨画,并注下一小语:“一望月明岁月远,从此天涯不相识”,此时已是五更天,戴琳放下画笔,合身沉沉的睡去……。
分手后的前几年里,戴琳始终对程义难以忘却,工作出差到海市的时候,戴琳还专门乘坐公交车去了一趟程义的学校。熟悉的学校,不同的心境。放假了学校里人三三两两,近秋方雨,冷冷清清,戴琳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步,步履重温两人一同走过的林间小路,又一次来到程义骑单车接他的公义站台,触抚着榄杆,感悟那早已凉过多年的余温……,自己又独自去了一同吃饭的餐厅,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细细品味着咖啡甘后余苦的滋味。
该是遗憾还是祝福,戴琳也无法在心里回答自己,不自主的泪水竟悄悄滑落进温热的咖啡中,有的不仅是酸涩还是一股咸咸的心在滴血的味道……
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戴琳还是会思念程义,思念的发狂,想他那高高的个子、想他那黑黑的敦厚样子,想彼此第一次亲吻的样子,生涩而又满怀期待,那是少女的情窦,红豆的萌发……
这时戴琳就会从床上爬起来,不自主地通过网络搜索程义的名字,翻看QQ好友群,但是人家却已把她删除了。
“缘尽了,真得这样无情么”,戴琳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