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记忆迷宫:叶凡的七日救赎 > 不存在的朋友 (拜访陆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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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水的气味,比医院更浓,更纯粹,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洁净感。

叶凡坐在宽大柔软的皮质沙发上,却感觉如坐针毡。电子脚镣冰冷的金属环紧贴着他的脚踝,在光洁如镜的深灰色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一小片突兀的阴影。他下意识地用裤脚试图遮掩,动作笨拙而徒劳。左臂的伤口在专业诊所缝合包扎后,疼痛被压制下去,但绷带下隐隐的抽痛和一种更深邃的疲惫感,却如影随形。

这里是“铭心记忆诊疗中心”。位于城市最昂贵的地段,占据着顶级写字楼的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令人眩晕的天际线,车水马龙如同细小的玩具。而窗内,则是一片宁静、高效、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领域。空气里循环着舒缓的轻音乐,温度恒定在人体最舒适的范围。穿着淡蓝色制服、面容姣好的接待人员步履轻盈,笑容标准得如同精确计算过角度。

这里是陆铭的王国。一个致力于“重塑记忆,抚慰心灵”的圣地。与昨夜那个充满死亡、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废弃仓库,如同两个截然相反的宇宙。

叶凡的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一幅巨大的全息影像上。那是一个动态的、复杂而精妙的人类神经网络结构图,无数微小的光点在神经突触间流转、汇聚、分离,如同宇宙星河般璀璨而神秘。影像下方,一行优雅的艺术字体标注着:“探索记忆的维度,解锁心灵的潜能。——陆铭博士”

“陆博士马上就到,叶先生请稍等片刻。”一位年轻的助理端来一杯温水,声音轻柔,眼神却在叶凡略显憔悴的脸和脚踝处那抹碍眼的金属光泽上飞快地掠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叶凡端起水杯,指尖冰凉。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废弃研究所的恐怖景象、散落的实验记录残页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词汇、鬼魅般的衔尾蛇袭击者、以及那张将他与陈默、陆铭牢牢钉在一起的尘封照片!警笛声逼近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受伤的手臂,在雨夜和废弃厂房间的复杂地形中亡命奔逃,才险之又险地甩开了追踪(或许是林锋的人,或许是衔尾蛇组织),狼狈地熬过了那个漫长的夜晚。

而今天,他主动踏入了蛇穴。或者说,是龙潭。

“叶先生?久等了。”

一个温和、富有磁性,带着令人信服力量的声音响起。

叶凡猛地抬头。

陆铭从内侧的通道缓步走来。他看起来比照片上成熟了一些,鬓角有了几缕不易察觉的银丝,但气质更加沉稳内敛。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显得随意而自信。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温和、睿智,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穿透力,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冒犯。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悲悯和理解的微笑。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强大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和信赖的气场,与昨夜照片中那个被年轻研究员们簇拥的温和学者形象完美重叠。

“陆博士。”叶凡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陆铭快步上前,主动伸出手,力道适中,掌心干燥温暖:“叶先生,请坐。你的情况,苏晴律师已经大致跟我沟通过了。”他的目光落在叶凡包扎的左臂上,眉头微蹙,流露出真诚的关切,“这伤…?”

“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叶凡垂下眼睑,避开了对方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随口编了个理由。

“哦,那要小心些。”陆铭没有追问,自然地收回手,在叶凡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姿态放松而优雅,“陈默的事,我听说了。真是…太令人痛心和意外了。”他轻轻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惋惜,“你们曾经是那么有才华的年轻人。”

“您…认识陈默?”叶凡的心弦瞬间绷紧,试探着问。

“当然认识。”陆铭的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很多年前了,在‘明日记忆研究所’初创时期。那时候他还是个充满干劲的研究生,对神经科学和记忆编码有着近乎狂热的兴趣。你也一样,叶先生。”他的目光转向叶凡,温和中带着一丝探究,“虽然你后来…选择了离开学术界,但你们都是那个项目早期不可或缺的成员。是‘朋友’,也是学术上的伙伴。”

朋友?学术伙伴?叶凡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陆铭的叙述如此自然流畅,仿佛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但他口中的“叶凡”和“陈默”,与昨夜照片上那两个年轻的面孔,以及如今一个惨死、一个失忆被栽赃的残酷现实,形成了无比尖锐的讽刺!

“朋友…”叶凡低声重复,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波动,“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关于研究所,关于陈默…所有的一切,都像被彻底抹掉了。”

“这就是逆行性遗忘最残酷的地方。”陆铭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恳切和富有同情心,“它像一把无情的橡皮擦,不仅擦掉了痛苦的经历,也可能一并擦掉了生命中珍贵的联系和成就。我能理解你现在的迷茫和无助,叶先生,尤其是在…被卷入这样可怕的指控之后。”他巧妙地提到了叶凡的处境,却没有丝毫的避讳或歧视,反而更显坦诚。

“那张纸条,”叶凡抬起眼,直视着陆铭,“‘7天,记忆,否则死’。您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它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吗?”他没有提地址,没有提废弃研究所,更没有提那张照片。他在试探。

陆铭微微皱眉,露出深思的表情,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平稳而富有韵律。“‘记忆,否则死’…”他沉吟着,“这更像是一种…威胁?或者说,一个最后通牒?对方似乎认为,找回你失去的记忆,是解开某个谜团的关键,或者…是让你付出某种代价的条件?”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一瞬,“叶先生,恕我直言,这纸条的出现,结合你目前的处境,更像是在暗示,你的失忆…并非单纯的意外。”

叶凡的心猛地一沉!陆铭的话,几乎印证了他最深的恐惧——他的失忆,是人为的!是“迷宫计划”的一部分?他强作镇定:“您是说…我的失忆,可能是被人为造成的?”

“从神经科学的角度讲,可能性是存在的。”陆铭的表情变得严肃而专业,“某些特定的神经毒素、高强度电磁脉冲,或者…更前沿的神经介入技术,理论上都可能造成目标性的、可控的逆行性遗忘。但这需要极其尖端的设备和操作者。而且,”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这种操作风险极大,极易造成永久性神经损伤,甚至…人格解体。是绝对的医学伦理禁区。”

人为失忆…尖端设备…医学禁区!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叶凡心上!废弃研究所里那些记录残页上的“神经诱导剂”、“不可逆损伤”…瞬间有了更清晰、更恐怖的指向!而陆铭,这位站在记忆研究顶峰的权威,他对这些禁忌手段的了解,是如此的深入和…平静?

“那…您能帮我吗?”叶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伪装,也是真实的渴望——渴望抓住这根可能是毒蛇伪装的救命稻草,“找回那些记忆?不管它们是什么。我需要知道真相,洗清嫌疑。”

陆铭看着他,眼神复杂,充满了理解和一种沉重的责任感。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常规的记忆恢复手段,对你这种深度、目标性的逆行性遗忘,效果恐怕微乎其微。”陆铭缓缓开口,语气变得极其郑重,“但我这里,有一项还在严格保密测试阶段的前沿技术——‘深度记忆回溯’(DeepMemoryRecall,DMR)。”

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神经网络全息图前。随着他的靠近,影像发生了变化,核心区域亮起,显示出更加精细复杂的脑区活动模拟。

“它不同于传统的催眠或药物辅助回忆。”陆铭的声音带着一种科学家的狂热和自信,“DMR通过高精度脑波同步诱导和特定频率的多感官刺激(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绕过意识层面的防御机制,尝试直接激活和重建海马体及深层边缘系统中被‘封锁’或‘碎片化’的记忆痕迹。理论上,它有能力触及那些被常规手段无法唤醒的、甚至是被‘刻意抹除’的记忆深层。”

刻意抹除!叶凡的呼吸几乎停滞。陆铭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他混乱记忆的锁孔!

“风险呢?”叶凡追问,声音干涩。

“风险…很高。”陆铭转过身,正视叶凡,眼神坦诚而严肃,“强烈的精神冲击可能导致意识混乱、剧烈的生理痛苦(头痛、呕吐、痉挛)、甚至诱发短暂的精神病性症状。最坏的情况…可能造成永久性的认知障碍,或者…唤醒某些极度痛苦、无法承受的记忆,导致精神崩溃。”他走近一步,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劝诫,“叶先生,我理解你的迫切,但你必须明白,找回记忆,可能意味着要重新经历一遍那些被遗忘的痛苦,甚至更糟。你…确定要尝试吗?为了那些可能将你彻底摧毁的‘真相’?”

为了真相?还是为了活过这七天?叶凡看着陆铭镜片后那双看似充满悲悯和担忧的眼睛。在那温和的表象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期待?或者说,是实验者面对一个独特样本时的…兴奋?

就在这时,诊疗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是刚才那位年轻的助理,周倩。她似乎有急事,但看到陆铭和叶凡正在谈话,立刻停住了脚步,低声道:“抱歉,陆博士,有份紧急文件…”

陆铭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目光并未离开叶凡,等待着答案。

叶凡的目光却越过陆铭的肩膀,落在了门口的周倩脸上。她的神情有些慌张,眼神飞快地扫过叶凡,在与叶凡目光接触的瞬间,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避开了视线。那眼神里,叶凡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深切的…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周倩…这个名字在叶凡混乱的脑海中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但她的反应,绝对不正常!她怕什么?怕他?还是怕陆铭?或者…怕他找回记忆?

“陆博士,”叶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疑虑和周倩带来的新谜团,迎上陆铭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确定。无论风险多大,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必须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陆铭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几秒钟后,他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敬佩和沉重忧虑的表情。

“我尊重你的选择,叶先生。你的勇气…令人动容。”他走回办公桌,拿起一份厚厚的、装订精美的文件,“这是DMR技术的详细说明、知情同意书和风险评估文件。你需要仔细阅读,充分了解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并在上面签字。同时,我们需要为你安排一次全面的神经影像学和生理指标评估,确保你的身体状态能够承受回溯过程。”他顿了顿,补充道,“最快,也要等到后天下午。”

后天下午…叶凡默算着时间。距离纸条上的“七天”,又过去了一天半。时间,像指间的流沙,飞快地流逝着。

“好。”叶凡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指尖冰凉。这不仅仅是一份同意书,更像是一份通往未知深渊的门票,或者…一份卖身契?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目光再次扫过门口,周倩已经不见了。

“对了,陆博士。”叶凡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状似随意地问道,“您听说过…一个叫‘衔尾蛇’的组织或者标记吗?”

他问得很轻,眼睛却死死盯着陆铭的脸,捕捉着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陆铭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闻言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思索。

“‘衔尾蛇’?”他微微蹙眉,轻轻摇头,“很抱歉,叶先生。在我的学术领域和社交圈子里,从未听说过这个名称或者标记。是和你的事情有关吗?需要我帮你留意一下相关的医学或心理学文献吗?”他的反应自然、真诚,毫无破绽。

“不用了,谢谢。可能是我记错了什么。”叶凡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的冷意。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陆铭的回答太快、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排练过一样。

他转身离开诊疗室,电子脚镣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咔哒”声,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迷雾和精心编织的谎言之上。周倩那惊惧躲闪的眼神,和陆铭镜片后深不可测的温和目光,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这个表面光鲜、致力于“抚慰心灵”的记忆圣殿,此刻在他眼中,却比昨夜那个充满杀机的废弃仓库,更加阴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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