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逍是被刺鼻的霉味呛醒的。
他猛地睁开眼，后脑勺重重磕在硬木椅背上。
入目是斑驳的青砖墙，墙根堆着半人高的旧案卷宗，纸页边缘泛着黄，霉斑像团团墨渍渗开。
右手边的案几上，一盏豆油灯摇摇晃晃，灯芯结着黑黢黢的灯花，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是……”他喉结动了动，记忆如潮水倒灌。
国子监监生楚逍，三日前因状告吏部尚书之子李承泽贪墨科举舞弊案，被反诬“诬陷权贵”。
今早卯时，顺天府的差役踹开他在京城的宅院，将他连人带铺盖卷扔到这破落的顺天府西衙——大乾最末等的九品捕快值房。
“咔嗒。”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楚逍抬头，见个穿皂色捕快服的中年汉子倚在门框上，腰间铁尺晃出冷光。
他嚼着瓜子，眼皮都没抬：“新来的？赵四爷我是这儿的总捕头，你且记着——顺天府的案子，能推就推，能糊就糊。”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嘈杂的马蹄声。
“让开！让开！”
十几个锦衣随从簇拥着一匹枣红马冲进院子，马上的青年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他翻身下马，靴跟重重碾过青砖，指着楚逍的鼻子：“你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楚监生？”
楚逍认出这张脸——李承泽，吏部尚书嫡子，昨日在公堂上拍着惊堂木说他“目无王法”的正是此人。
“李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楚逍撑着案几站起，前世当刑警养成的习惯性微笑挂在嘴角，“莫不是来给在下道喜，贺我荣升捕快？”
“道喜？”李承泽突然笑了，笑得眼尾发红，“我未婚妻苏若雪前日未时出门上香，至今未归。顺天府尹说了，这案子由你查。三日内找不着人，你就卷铺盖滚出京城——永远。”
人群里挤进来个穿翠色襦裙的小丫鬟，膝盖直打颤：“公子，那日小姐出门前说要去……去城郊的静慈庵。可奴才跟着到了山脚下，小姐说想独自上山，让奴才在马车上等……”
“够了！”李承泽反手甩了丫鬟一巴掌，小翠捂着脸退到墙角，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
他转身逼近楚逍，身上龙涎香熏得人发闷：“楚捕快，你不是最会查案么？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三天内，把我的未婚妻找回来。”
马蹄声渐远时，赵四爷叼着根草茎晃进来，往楚逍桌上扔了个油布包：“早间在灶房顺的炊饼，趁热吃。”他蹲在门槛上，眯眼瞧着满地狼藉，“李承泽那混球的未婚妻？我劝你别当真——上月西市有个绣娘失踪，最后在护城河捞着的，脖子上勒着李府马厩的缰绳。”
楚逍掰开炊饼，麦香混着霉味在嘴里打转。
他盯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前世当法医时养成的直觉在作祟：“那绣娘的案子，卷宗呢？”
“烧了。”赵四爷抠着指甲，“李府的人说，是那绣娘自己想不开。”
月上中天时，楚逍踩着露水往城郊走。
他怀里揣着块火折子，袖中藏着前世自制的简易探铲——用旧菜刀磨的，刃口淬了姜黄水防锈。
静慈庵后山的乱坟岗泛着冷雾，新土的气息混着腐叶味钻进鼻腔。
楚逍蹲在一垄凸起的土堆前，指甲抠开表层浮土——下面的泥土湿润，带着未完全消散的体温。
他用探铲轻轻往下挖，当金属碰到硬物的刹那，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是块碎玉。
他借着火折子的光凑近看，玉质温润，刻着缠枝莲纹——和李承泽腰间的玉佩纹路如出一辙。
“活埋。”楚逍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前世在案发现场的记忆翻涌。
活人被埋时会剧烈挣扎，指甲缝里全是泥土，胸腔会因缺氧而充血。
如果埋得不够深……
他突然顿住。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松针的沙沙声。
楚逍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墓碑。
他闭了闭眼，试图理清楚线索：李承泽为何要杀未婚妻？
苏若雪是否真的死了？
那碎玉是她挣扎时扯断的，还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推演模拟器已激活。”
机械音像根细针扎进脑海。
楚逍猛地睁眼，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光屏：
【推演模拟器：消耗精神力模拟未来场景或修炼过程。
当前精神力：100/100。】
他下意识掐了下自己，疼得倒抽冷气。
再看光屏，依旧悬浮在视网膜边缘。
“模拟新娘失踪当晚场景。”楚逍喉咙发紧，试着在心里默念。
光屏闪烁，精神力数字骤降为90。
黑暗在眼前翻转。
楚逍看见苏若雪穿着月白襦裙，被两个蒙面人架着拖进树林。
其中一人举着瓷瓶，往她嘴里灌了黑色药汁。
苏若雪挣扎时，腰间玉佩撞在树桩上，碎成两半。
她被推进提前挖好的土坑，泥土簌簌落下时，手指还在动——不是抽搐，是在抓挠坑壁。
“停！”楚逍猛地睁开眼，额头沁出冷汗。
他摸向怀里的碎玉，和模拟中看到的断裂处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把碎玉收进袖中。
第二日卯时三刻，顺天府公堂。
楚逍站在堂下，面前摆着个檀木托盘，碎玉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李承泽坐在上首的看客席，正捏着茶盏往嘴里送，听见楚逍的声音，手猛地一抖，茶盏摔在地上。
“李公子，这是在静慈庵后山乱坟岗挖到的。”楚逍指尖敲了敲托盘，“您腰间的玉佩，可是这缠枝莲纹？”
公堂上炸开一片抽气声。
李承泽的脸瞬间煞白，他猛地站起来，茶盏碎片扎进掌心都没察觉：“你……你血口喷人！”
“苏小姐被灌的是蒙汗药，不是毒药。”楚逍继续说，声音像把刀剖开迷雾，“活埋时她还有气，所以指甲缝里全是新土，玉佩也是挣扎时扯断的。如果现在开棺，她或许还……”
“够了！”李承泽掀翻了看客席的桌子，玉冠歪在鬓角，“你敢动我李家的坟，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公子这是怕了？”楚逍笑了，前世审讯室里的压迫感不自觉流露，“还是说，你怕开棺后，苏小姐会醒过来，说出是谁灌她喝的药？”
公堂外突然传来喧哗。
赵四爷掀帘进来，手里提着串钥匙：“西直门外的义庄，李府的人今早送了口棺材进去。”他冲楚逍挤了挤眼，“要去看看么？”
李承泽的随从试图阻拦，却被顺天府的捕快架住。
楚逍走在最前面，靴底碾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两道灼人的视线——李承泽的，还有赵四爷的。
开棺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但楚逍知道，这不是尸体的味道。
苏若雪躺在棺材里，面色青紫，双手握拳抵在胸口。
她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新鲜泥土，脖颈处有指痕——是被人掐死的，就在昨晚。
“好个李公子。”楚逍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李承泽，“你怕苏小姐醒过来指认你，所以连夜让人补了刀？”
公堂的惊堂木重重落下时，楚逍站在廊下，看着李承泽被锁进囚车。
他摸了摸发涨的太阳穴，精神力已经恢复到95点——模拟器的冷却时间比他想象中短。
“楚捕快。”赵四爷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晃着串钥匙，“今晚值房的酒，我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逍袖中若隐若现的碎玉，“有些事，查得太清楚，未必是好事。”
“赵头儿，我这人别的不会。”楚逍歪头笑了，“就爱把糊涂事，查个明白。”
远处传来囚车的铃铛声。
李承泽从车窗里探出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楚逍，你等着——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楚逍望着渐远的囚车，摸了摸腰间的捕快腰牌。
月光漫过青瓦，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推演模拟器的光屏在眼前亮起，精神力数字又涨了些。
好戏，才刚刚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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