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猛地拉上窗帘,心跳剧烈得几乎要撞破胸腔。那道目光像一把无形的刀,在他脊背上划出一道冰冷的沟壑。
他不敢再抬头,甚至不敢确认对方是否还站在那里。
回到家时,天边已泛起灰白。可他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还有十年前母亲坠楼那天,她曾说过的一句话:“有些真相,会等你十年。”
解剖室成了唯一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凌晨三点,消毒水味混着冷空调的风往鼻腔里钻,他把解剖灯调到最暗,只留下一盏台灯的暖光。
在那片昏黄中,母亲的旧笔记本摊在桌上,纸页间沙沙作响。
第三页夹着半片银杏叶,叶脉里渗着暗红——那是他十岁生日时,母亲用采血针在指尖扎的血印。
此刻他的拇指反复摩挲着“活人印记”四个字,墨迹在台灯下泛着幽蓝,像某种会呼吸的活物。宋佳在解剖室值了通宵班。
凌晨三点的消毒水味混着冷空调的风往鼻腔里钻,他把解剖灯调到最暗,台灯的暖光下,母亲的旧笔记本在泛黄的纸页间沙沙作响。
笔记本第三页夹着半片银杏叶,叶脉里渗着暗红——那是他十岁生日时,母亲用采血针在指尖扎的血印。
此刻他的拇指反复摩挲着"活人印记"四个字,墨迹在台灯下泛着幽蓝,像某种会呼吸的活物。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吹得拍打玻璃,他突然想起昨夜幻境里母亲颤抖的手。
鬼使神差地,他起身走向衣柜最上层的樟木箱。
箱底压着件灰色道袍,布料洗得发白,领口却还留着母亲惯用的茉莉香包味道。
指尖刚触到道袍衣襟,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意。
黑暗来得毫无征兆。
等宋佳再能视物时,他正站在一座青瓦道观里。
香灰味呛得人睁不开眼,供桌上的蜡烛烧得只剩半截,火苗诡异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
"天冲星动,地网初开。"
女声从背后传来,是母亲的声音。
宋佳猛地转身,看见三十岁模样的林素(母亲本名)站在香案前,素色旗袍外罩着同他手中一样的道袍。
她的右手按在一块古玉上,玉面刻着的符号与流浪汉指甲缝里的半枚完全吻合。
"明远,时间不多了。"林素抬头看向阴影里的男子。
那人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下巴线条,左手握着与她相同的古玉,"必须在他七岁前完成封灵。"
"可这是活人献祭!"面具下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震颤,"你知道阴阳司的规矩,归命者一旦启动......"
"他会被恶鬼啃食魂魄!"林素突然提高声音,道袍袖口在风里翻卷,"上个月暴雨夜,他在婴儿床里浑身发紫,你当我没看见?
那是百鬼索命!"她的手指深深掐进古玉边缘,"只有用活人印记锁住他的命魂,才能把那些东西挡在门外。"
宋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喊"妈",喉咙却像被塞了团棉花。
供桌下的铜铃突然叮铃作响,林素猛地转头看向他的方向——她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可分明,此刻的宋佳只是个旁观者。
"若你看到这段记忆......"林素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她抓起案上一本泛黄的书塞进木箱,"说明我已经失败。
钥匙在血中,门在梦里......"
"妈!"宋佳踉跄着扑过去,指尖却穿透了林素的道袍。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他重重跌回现实,发现自己半跪在客厅地毯上,道袍摊在脚边,掌心全是冷汗。
落地钟敲了五下。
他扶着沙发靠背站起来,膝盖在发抖。
茶几上的玻璃杯里,隔夜的茶已经凉透,水面浮着层薄霜似的茶渍——和幻境里供桌上的烛泪形状一模一样。
"这不是幻觉。"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
转身时,道袍的下摆扫过沙发缝,露出道袍内侧的暗纹——金线在晨光中流淌,像一条苏醒的蛇,衔着二十年前的秘密缓缓游来。
接下来的三小时,宋佳像台精密仪器般运转着。
他拆了衣柜的木板,用母亲留下的骨钳撬开夹层,霉味混着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暗格里有个牛皮信封,封皮上是林素的字迹:"宋佳·出生证明"。
户籍登记表的纸张脆得像枯叶,他刚抽出来就簌簌掉渣。
出生地一栏的字让他的指尖发颤——"城西废观·归命殿"。
而最下方的备注栏,用红笔写着:"归命者·第一序列"。
"归命者"这三个字在他脑子里炸响。
十年前母亲坠楼那晚,他在楼道里捡到半片玉,上面刻的就是这三个字;上周解剖的流浪汉,指甲缝里的古玉碎片,边缘也有这三个字的残笔。
"小佳?"
敲门声惊得他差点把登记表掉在地上。
透过猫眼,李叔的老花镜反着光,手里提着个印着"老字号"的点心盒。
"给你带了桂花糕,趁热吃。"李叔脱了沾着秋露的外套,坐在沙发上时压到了道袍,"这不是小林常穿的那件?
她总说道士袍透气,大夏天也不肯换衬衫。"
宋佳把登记表塞进裤兜,去厨房拿瓷盘。
背后传来李叔翻报纸的声音:"对了,今早收拾老房子,翻出几张旧报纸。
你妈97年总往城西荒地跑,说是研究什么'民俗活化石'......"
"城西荒地?"宋佳的手在水龙头下顿住,凉水顺着指缝滴在瓷砖上,"是不是有座老道观?"
"你还记着?"李叔从报纸堆里抽出张泛黄的《市政通报》,"98年那场大火后就拆了,说是存在安全隐患。
不过小林出事前半个月,我还见她拿着手电筒往那走......"他突然噤声,推了推眼镜,"瞧我这嘴,提这些做什么。"
送走李叔时,秋雾漫上了楼道。
宋佳站在门口数台阶,数到第七级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匿名短信:"别靠近那里,她不是你妈。"
字体是最普通的宋体,却像根冰锥扎进后颈。
他猛地抬头,对面居民楼的天台被雾裹着,只隐约看见个黑斗篷的轮廓——和昨夜窗外的身影,一模一样。
短信附带的模糊照片里,林素旗袍第三颗盘扣的位置,与现在家中遗物相差三毫米。
是夜。
宋佳把空调开到26度,裹着薄被却还是冷得发抖。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形状像极了幻境里道观的飞檐。
当他闭眼试图理清头绪时,耳道突然灌满蜂鸣,像有无数银针在鼓膜上跳舞。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这次的黑暗里有香火味。
他看见五岁的自己被绑在石台上,石面冰凉刺骨。
周围站满穿黑袍的人,面具在烛火下泛着青灰。
最前面的女人背对着他,可那道袍、那发尾的珍珠发夹,分明是母亲。
"对不起,佳儿......"林素转过脸,脸上全是泪,"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石台下的青铜鼎腾起黑烟,宋佳闻到了焦肉味。
他想挣扎,却发现小胳膊小腿像被灌了铅。
林素举起那枚古玉,玉面的符号突然泛起红光,像滴要渗出血的朱砂。
记忆是最残忍的考古,总在血肉模糊时挖出最锋利的真相。
"妈!"他尖叫着惊醒,发现自己站在卧室窗前,左手按在玻璃上,掌心的淡蓝色印记正随着心跳发亮。
窗外的雾气散了些,天台上的黑斗篷身影依然伫立,面具的眼洞正对着他,像两个深不见底的井。
有些对视是深渊对望,你凝视谜团时,谜团早已将你吞噬。
凌晨四点十七分。
宋佳摸黑翻出母亲的旧照片,照片边缘的小字在月光下泛着毛边:"1997年9月,阴阳司最后一次集会"。
他把照片和笔记本塞进帆布包,听见客厅的座钟敲了四下——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老式座钟,每天四点十七分,都会准时敲响。
窗外的身影动了动,转身消失在天台边缘。
宋佳盯着空了的天台,摸了摸裤兜里的户籍登记表,封皮上"归命者"三个字隔着布料硌着大腿。
他低头看向掌心发亮的印记,突然想起幻境里母亲说的"钥匙在血中"。
晨光开始漫过窗棂时,他把帆布包的拉链拉到顶。
包底的道袍角露出来,金线绣的符号在晨光里闪了闪,像某种等待苏醒的活物。
流浪汉指甲中的古玉碎片,在背包夹层中微微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