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两日后,当晨曦微光透过窗棂洒入木屋角落,被捆成粽子、蜷缩在阴影里的阿軍,缓缓睁开了眼睛。
猩红的瞳孔中,最初的迷茫迅速被滔天的怨毒和凶戾取代!他下意识地挣扎,牛筋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痛感。更剧烈的疼痛来自体内——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空空荡荡,曾经奔涌如江河的魔气与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入骨髓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钝痛。每一次发力,都牵动内腑的伤势,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呃…”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复仇的毒火在胸腔里疯狂燃烧:挣脱!逃离!养好伤!然后杀回来!杀光这里所有人!尤其是那个欺骗他感情的女人——吕文倩!他要让她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可这该死的绳索和这具废掉的身体…阿軍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绝望和不甘,只能暂时蛰伏,等待时机。
“嗯…香!太香了!这肉炖得,绝了!”吕天霸夸张的咀嚼声和赞叹声适时响起。他故意坐在离阿軍不远的地方,捧着一个油光发亮、炖得酥烂脱骨的大猪蹄,啃得满嘴流油,吧唧作响,还时不时把骨头咬得嘎嘣脆,香气肆无忌惮地飘向角落。他斜睨着醒来的阿軍,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报复的快意——小子,饿了吧?馋死你!
“咕噜噜…”阿軍的肚子果然不争气地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抗议。几天昏迷,粒米未进,加上重伤消耗,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胃。他喉结滚动,强行扭开头,不愿去看那诱人的食物,可那浓郁的肉香却无孔不入。
吕文明倩端着一碗热气腾腾、饭菜堆得冒尖的粗瓷大碗,默默走到阿軍身边。碗里是软烂的炖肉、吸饱汤汁的菜蔬和松软的米饭。她看着阿軍苍白憔悴的脸和眼中未消的戾气,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歉疚与沉重。她轻轻蹲下,用木勺舀起一勺饭菜,小心翼翼地递到阿軍嘴边,声音很轻:“吃点东西吧。”
阿軍猛地转回头!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吕文倩,里面没有半分往日的懵懂或依恋,只剩下被欺骗后的刻骨仇恨和暴怒!仿佛眼前不是喂食的手,而是毒蛇的信子!
“滚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头向前一顶!
“砰!”
吕文倩猝不及防,手中的碗被撞飞出去,饭菜洒了一地!她也被这股蛮力撞得向后跌坐在地,手肘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阵生疼。
“混账!”
“找死!”
两声怒喝同时炸响!吕天眾霍然起身,虎目含威!吕天霸更是拍案而起,双目喷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要冲过来!
“别!爹!大哥!我没事!”吕文倩忍着痛,连忙抬手阻止,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她深吸一口气,默默站起身,没有看阿軍,只是平静地走回灶台,重新盛了满满一碗饭菜,再次走到阿軍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蹲下,而是站在阿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吃了这顿饭。”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阿軍耳中,“之后,我爹会废除你的修为。”
阿軍的身体猛地一僵!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废除修为?!这比杀了他还难受!那是他舍弃一切、忍受非人痛苦才换来的力量!是他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立足的唯一依仗!
吕文倩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惊骇与怨毒,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悲悯:“不奢望你日后能行善积德。只盼你…放下屠刀,莫再为恶。这,或许…也算是了却了你祖父临终的遗愿。”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重锤般敲在阿軍心上。
“祖父…遗愿…”阿軍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猩红瞳孔中的暴戾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茫然和…刺痛。
吕文倩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被魔气与杀戮掩盖的门。眼前浮现出北泯村那破败却熟悉的木屋,浮现出哑伯那张布满皱纹、总是带着慈祥与担忧的脸庞。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山匪的狞笑:破旧的木门被粗暴踹开,凶神恶煞的山匪冲进来,翻箱倒柜,抢走家里仅存的一点口粮和值钱物件。年幼的阿軍躲在角落,恐惧地看着哑伯佝偻着背,徒劳地比划着哀求,却被粗暴地推倒在地。山匪的狂笑和哑伯无助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村童的欺凌:因为他力气大得怪异,被村里的孩子视为“怪物”。他们朝他扔石头,骂他“没爹娘的野种”、“怪物崽子”。他愤怒地反抗,打伤了几个,却引来更凶狠的报复和孤立。只有哑伯,会默默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污垢和血迹,用粗糙的手抚摸他的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却无法为他撑起一片天。
哑伯的泪水:最后一次离别。老人枯瘦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老泪纵横,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哀鸣,拼命指着被他视若珍宝的【魔天柱】,眼中是泣血的哀求与绝望——丢掉它!不要被它吞噬!他想起了老人临终前塞给这个女人的那个小木盒,想起了吕文倩转交时说的话…
力量…是为了报复那些欺凌?还是…为了守护?
哑伯从未教过他仇恨,只教给了他沉默的承受和无言的守护。老人最大的心愿,从来不是让他变得多么强大去报复,而是希望他能平安,能像普通人一样,在某个远离纷争的角落,安静地生活下去。
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阿軍的鼻腔,眼眶瞬间发热。他低下头,看着吕文倩再次递到嘴边的饭菜,那炖肉的香气混合着米饭的温热气息。这一次,他没有抗拒。他张开干裂的嘴唇,机械地吞咽了下去。食物温暖了冰冷的胃,却暖不了那颗被仇恨和魔气浸透、此刻却陷入巨大迷茫与痛苦的心。
墙角,那根沉寂的【魔天柱】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心防的松动和那丝守护意念的复苏,开始不安地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如同恶魔的催促,试图重新点燃阿軍心中的暴戾之火!
“拿起我!反抗!杀了他们!”
“想想你受过的屈辱!想想那些欺负你的人!”
“力量才是唯一!不要被这女人蛊惑!”
阿軍的身体随着魔柱的嗡鸣而微微颤抖,猩红的瞳孔中挣扎之色更浓。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根带来力量也带来无尽痛苦的魔柱。
“来!”阿軍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和深藏的疲惫,“动手吧!”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认命,又仿佛在逃避魔柱的诱惑和内心的挣扎。
吕天眾眼神一凝,再无犹豫!他一步踏出,瞬间来到阿軍面前。一只覆盖着淡淡暗金光芒、蕴含着无上威严与力量的大手,缓缓按向阿軍的头顶!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锁定乾坤、不容抗拒的意志!
就在手掌即将触及阿軍头颅的刹那!
“嗡——!!!”
【魔天柱】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暗红魔纹疯狂闪烁,一股粘稠如血、充满不甘与怨毒的魔气如同实质的触手,猛地从柱身激射而出,试图缠绕向吕天眾的手臂,干扰他的动作!它绝不允许宿主的力量之源被剥夺!
“哼!孽障!还敢作祟!”吕天眾冷哼一声,按向阿軍头顶的手掌纹丝不动,另一只手随意地凌空一拂!
“嗤啦——!”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暗金罡气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将袭来的魔气触手灼烧得滋滋作响,寸寸断裂、消散!【魔天柱】发出一声尖锐的悲鸣,光芒黯淡下去,剧烈震颤也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
吕天眾的手掌,终于稳稳地按在了阿軍的百会穴上!
“呃啊——!!!”
阿軍猛地睁开双眼,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凸出眼眶!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裂!
吕天眾掌心暗金光芒大盛!一股浩瀚磅礴、至阳至刚的纯正罡气,如同决堤的洪流,霸道无比地冲入阿軍体内!这股力量并非破坏,而是最彻底的“净化”与“剥离”!
阿軍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蚯蚓般的暗红色魔气纹路瞬间浮现,疯狂蠕动、挣扎!那是深植于他血肉经脉、与【魔天柱】本源相连的魔气根基!它们在吕天眾那半神级的纯阳罡气冲刷下,如同积雪遇到烈阳,发出“滋滋”的消融声,迅速变得黯淡、破碎、最终化为缕缕青烟,从阿軍的七窍和毛孔中逸散出来!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阿軍的每一寸神经!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他体内搅动,将某种与他生命本源相连的东西硬生生剜去!他全身的肌肉痉挛扭曲,汗水混合着血水(毛细血管破裂)瞬间浸透了衣衫。他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惨叫声早已嘶哑。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十息。对阿軍而言,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