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宋染便早早起身,仍是一身素服,只在腰间系了一条银线绣缠枝纹的腰带,衬得腰肢不盈一握。
琥珀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素银簪子固定。
“小姐,老夫人和柳姨娘他们昨日吃了亏,今日敬茶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您。”琥珀一边提宋染整理衣裳,一边忧心忡忡地说,”您千万要小心。”
宋染淡淡一笑,对镜理了理鬓角,镜中映出一副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放心,她们若是安分守己,我便给她们几分面子。若是她们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踏入老夫人院落的瞬间,宋染便感受到数道锐利的目光。
老夫人脸色阴沉地端坐在正厅主位上。柳姨娘和谢云祁分坐两侧,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假笑。
王嬷嬷站在老夫人身后,左脸颊上还带着昨日被打的淤青。见宋染进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又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宋染神色淡然,缓步上前,屈身下跪:“孙媳给祖母请安!”
至于柳姨娘,她连正眼都没看一眼。
老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来得早。”
宋染微微一笑:“今日要给祖母敬茶,孙媳不敢怠慢,自然要早些来。”
柳氏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母亲,难得阿染这么懂事,您应该高兴才是。”
老夫人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这个柳氏也是个靠不住的,昨晚说得好好的,现在却又充上好人了。
王嬷嬷用托盘端着一杯茶走上前,递到宋染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少夫人,请敬茶。”
宋染伸手欲接过茶盏,指尖刚一触到杯壁,便感受到一阵灼热的温度,立即缩了回来。
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心中冷笑。
这茶,竟然滚烫。
“少夫人,请敬茶!”王嬷嬷连声催促,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柳氏也在一旁笑道:“阿染,祖母都在等着,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宋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李嬷嬷,这茶我能喝,你确定祖母能喝?”
宋染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入王嬷嬷的心口。
李嬷嬷脸色一僵:“少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这茶可是老夫人最喜欢的雨前龙井,刚沏好的,您若是不想敬茶,直说便是,何必找这些借口?”
宋染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向李嬷嬷:“王嬷嬷,我刚一碰杯壁,便被烫得缩回了手。且不说祖母能不能接这盏茶,若是祖母喝了这茶,烫伤了身子,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还是说,是祖母平日里亏待了你,你便心生怨恨,藉此暗害祖母?”
宋染的话音刚落,祠堂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王嬷嬷脸色煞白,手中的托盘几乎拿不稳,茶盏中的热水微微晃动,险些溅出。
她慌忙跪下,声音颤抖:“老夫人明鉴!老奴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这茶……这茶确实是刚沏好的,老奴绝不敢有半点不敬!”
老夫人老夫人脸色阴沉:“没用的老货,这点事都做不好!还不赶紧换盏茶!”
如果宋染不点破,她便可以当做不知道。
如此滚烫的茶盏如何端得住?只要宋染出了错,她便可以藉此发难,再用管家之权把她的嫁妆诓骗过来。
府上都是他们的人,宋染毫无根基,就算是掌了家,又能做些什么?
王嬷嬷如蒙大赦,慌慌张张地端着托盘退下,不一会儿,便战战兢兢地托着一杯茶重新走进来。
这次,她小心翼翼地将茶盏递到宋染面前,声音里满是讨好:“少夫人,这次的茶温刚刚好,请您敬茶。”
她看出来了,什么温顺懦弱,都是假的,这个宋氏,分明是一头随时择人而噬的恶狼。
宋染神色平静地接过茶盏,双手将茶盏高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说道:“祖母,请喝茶。”
老夫人看着宋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茶盏。
她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淡淡地说:“起来吧。”
宋染谢过,起身站到一旁。
王嬷嬷连忙提醒:“少夫人,这茶可还没敬完……”
宋染点头,眼光扫过柳氏:“多谢嬷嬷提醒。公公婆婆那里,我自会去上一炷香。”
在这侯府,除了老夫人,还有谁当得起她敬茶?
柳氏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连忙起身:“还是阿染有孝心,侯爷和姐姐泉下有知,想必也能瞑目了,可惜云庭这孩子,没这福分……”
柳氏的话音刚落,祠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谢云庭战死,安平侯府等于是断了传承。虽然还有个谢云祁,但他是庶出,不能继承爵位。
她现在说这个话,就是往老夫人心头扎刀子。
宋染微微抬眸:“祖母,是孙媳没福分伺候小侯爷才是。不过,既然我入了侯府,便该替他尽孝,好好照顾祖母和各位长辈。”
老夫人虽然也心有不悦,但现在府中仅有谢云祁一个男丁,也不好计较。
而且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把宋染的嫁妆弄到手——宋家陪嫁虽然丰厚,但绝大部分是铺子与地契,就算她想强夺,也无从下手。
“阿染,喝了你的茶,那就是一家人了。有些话祖母要说在前面,你虽然名义上是侯府主母,但毕竟年幼,这掌家之权,还不能交到你手上。”
她的算盘打得如意,以掌家权为筹码,只要宋染答应将嫁妆归入侯府公馈,那就把掌家权交给她。
呵呵,终于来了!宋染心中冷笑。
“祖母说的是,孙媳年纪尚轻,确实难以担起掌家之责。这掌家权,还是要辛苦祖母了。”
真当她还如前世那般愚蠢,用自己的嫁妆换了那徒有虚名的掌家之权?
前世要不是她苦苦支撑,这侯府早就散了,掌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的侯府,有什么好掌的?
老夫人闻言,眉头微皱,显然没料到宋染会如此回应。
她原本以为宋染如她所料想那般,为了掌家之权不惜交出嫁妆,却没想到宋染竟丝毫没把对掌家权放在心上。
柳氏见状,连忙插话:“母亲,阿染毕竟是侯府主母,若是不让她掌家,恐怕会惹人闲话。”
不让她掌家,那如何能图谋她的嫁妆?
老夫人冷冷看了柳氏一眼,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但是宋染不掌家,这侯府就要撑不下去了,这也是她为何在谢云庭战死后,一定要宋染加入侯府的原因。
因此她也只能放下脸面:“阿染,你既然入了侯府,这府中事务,也还是要学着打理的。”
原本是要以掌家之权为筹码,逼她交出嫁妆的,现在却变成了求着她掌家似的。
这个宋氏,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宋染低头:“孙媳明白,祖母是为我着想。只是这府中大小事务繁杂,孙媳实恐难胜任。祖母不如将这掌家权交与柳姨娘,凭姨娘的能力,想必是能妥善打理好府中诸事的。”
前世柳姨娘就一直觊觎侯府管家之权,只是老夫人心存忌惮,未能如愿。
老夫人微微一怔,转头朝柳氏看去,“柳氏,你以为如何?”
柳氏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惊愕,随即冷静下来,“母亲,妾身才浅德薄,怕是难当此大任。”
只是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闪过一丝不忿。
如果早将这管家之权交与她,侯府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老夫人脸色也不好看,“此事容后再议。今日我也乏了,都退下吧。”
柳氏心里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只是只要她一日未死,这管家之权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宋染起身正要离去,一名仆人匆匆进来。
“老夫人,靖王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