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终于收歇，惨白的日头从铅云缝隙里挤出来，吝啬地洒在临渊城湿漉漉的青石板街上，蒸腾起一股混杂着泥土、垃圾和劣质脂粉的潮闷气味。苏家药铺临街的铺面敞开着，门楣上那块“悬壶济世”的旧匾额在寡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黯淡。
铺子里弥漫着熟悉的草药苦香，却压不住一股挥之不去的萧条。货架上药材稀疏，不少格子空着，蒙着一层薄灰。忠叔佝偻着背，拿着一块半干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柜台，眉头紧锁。几个学徒缩在角落，整理着簸箕里品相不佳的零碎草药，气氛沉闷。
苏沐清坐在柜台后，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百草纲目》。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清丽却难掩憔悴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目光落在泛黄的书页上，心思却早已飘远。柴房里那具残破却蕴含着恐怖秘密的躯壳，昨夜枯草点藤的诡异一幕，还有他口中那句冰冷的“不够快”…如同沉重的磨盘压在心头。铺子里弥漫的惨淡气息，更让她倍感无力。
就在这时，一阵粗野的哄笑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药铺的沉闷。
“哟！苏大掌柜，生意兴隆啊！”一个流里流气、拖着长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忠叔擦拭柜台的手猛地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苏沐清也从思绪中被惊醒，抬眼望去。
门口，五个穿着短打、敞着怀、露出虬结肌肉或狰狞刺青的汉子大摇大摆地堵住了门。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魁梧，满脸横肉，一道暗红色的刀疤从左眼角斜劈到嘴角，如同趴着一条狰狞的蜈蚣。他敞开的胸口露出一簇浓密的黑毛，腰间挎着一把厚背砍刀，刀柄油光锃亮。正是临渊城西市一霸，绰号“疤脸熊”的熊奎！他身后四个地痞也是满脸凶相，眼神贪婪地在铺子里扫视。
“熊爷，”忠叔放下抹布，强挤出一丝笑容，迎上前几步，微微躬身，“您大驾光临，有何吩咐？若是抓药，小的这就给您配。”
“抓药？”疤脸熊嗤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柜台上，震得上面的药秤都跳了起来，“老子身强体壮，吃嘛嘛香，用得着吃你们这些苦哈哈的树皮草根？”他目光肆无忌惮地越过忠叔，落在柜台后的苏沐清身上，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眼神淫邪，“爷们儿是来收例钱的！这个月，五十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五十两！
忠叔倒吸一口凉气，铺子里几个学徒更是吓得脸色发白。苏家药铺如今生意惨淡，刨去成本开销，一个月能攒下三五两银子已是艰难，五十两简直是天文数字！
“熊爷！您…您这玩笑开大了！”忠叔脸色发苦，腰弯得更低了，“您行行好，我们小本生意，这个月…这个月实在是周转不开，连伙计的工钱都…”
“周转不开？”疤脸熊眼珠子一瞪，脸上的刀疤都跟着扭曲起来，凶相毕露，“少他娘的给老子哭穷！老子管你周转开不开？这西市三条街，是老子的地盘！在老子的地盘上开铺子，就得守老子的规矩！五十两，今天拿不出来…”他狞笑着，目光再次瞟向苏沐清，“嘿嘿，苏大掌柜长得这么水灵，或许…可以用别的法子抵债？”
“你！”忠叔气得浑身发抖，怒目圆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个学徒也又惊又怒，却敢怒不敢言。
苏沐清缓缓合上手中的《百草纲目》，从柜台后站起身。她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她走到忠叔身边，将他微微挡在身后，目光平静地迎向疤脸熊那双充满淫邪与贪婪的眼睛。
“熊爷，”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铺子里的紧张气氛，“苏家药铺在此经营三代，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例钱。五十两银子，我们拿不出。请回吧。”
“拿不出？”疤脸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和身后的地痞们哄笑起来，“苏大掌柜，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看来是老子平时太给你们脸了！给我砸！”
“砸”字出口，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疤脸熊身后一个满脸麻子、手持短棍的地痞怪叫一声，抡起棍子就朝旁边一个装满廉价草药的药柜狠狠砸去！
“住手！”忠叔目眦欲裂，怒吼着就要扑上去阻拦！
然而，就在那短棍即将砸中药柜的刹那——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仿佛瞬间置身于尸山血海、万鬼哭嚎的恐怖煞气，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从药铺后堂的方向席卷而来！
这股煞气无形无质，却带着碾碎灵魂的沉重威压！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入在场所有人的识海！
“呃啊——！”那举棍欲砸的麻脸地痞首当其冲！他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凶戾气息狠狠撞入脑海！眼前瞬间幻象丛生，仿佛有无数沾满污血的断肢残骸向他扑来，有无数冤魂在他耳边凄厉尖啸！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手中的短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烂泥般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透，屎尿齐流！眼神涣散，口吐白沫，竟是被活活吓破了胆！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疤脸熊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如同被冻住！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他身后的另外三个地痞更是不堪，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看向后堂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就连忠叔和苏沐清，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煞气压得呼吸一滞！忠叔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苏沐清则清晰地感觉到，这股气息…与柴房那人昨夜爆发时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冰冷，更加纯粹，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