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的暗房在阁楼的角落,窗户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红灯幽幽亮着。空气中弥漫着显影液和相纸的味道,墙上挂着未干的照片——生锈的纺织机、女工们沾满棉絮的发辫、黄昏时棉纺厂冒烟的烟囱。
他把林夏的铝蝴蝶摆在放大机旁,小心翼翼地取出胶卷。今天拍的最后一张,是林夏低头熔铝的侧影,夕阳从她发梢漏下来,给搪瓷缸里的铝水镀上一层金边。放大机的光束投在相纸上,他用竹夹轻轻晃动,林夏专注的眉眼渐渐显影。
相纸边缘,他用铅笔写下:“1990.10.5,棉纺厂后墙的碎玻璃,比她的铝蝴蝶还亮。”
抽屉被拉开,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叠照片。最上面是一张黑白合影,年轻的女工们站在流水线前,笑容灿烂。陆远的手指停在中间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女人脸上——那是他的母亲,二十年前在棉纺厂当挡车工,后来积劳成疾,没等到工厂改制就走了。照片里,母亲的工装领口别着厂徽,和林夏父亲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他想起今天在巷口,林夏父亲坐在小马扎上,望着棉纺厂的方向发呆,工装口袋里露出半张缴费单,上面“市三院”的红章刺得他眼睛疼。下岗、生病、摆摊——这些词像铝水一样,在他心里熔成一团滚烫的东西。
暗房外传来房东太太的喊声:“小陆,楼下有你电话!”
陆远连忙关掉放大机,把林夏的照片夹进一本《摄影构图学》里。下楼时,他听见电话那头是表姐的声音:“阿远,歌舞厅缺个拍宣传照的,你要不要来?一天给五十块,还有小费……”
“知道了。”陆远挂了电话,抬头望了望梧桐巷的方向。夜色已经浓了,林夏的摊位应该收了,不知她父亲的病有没有好点。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铝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