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的暗房里多了一张椅子,是林夏从家里搬来的旧藤椅。现在,她常来这里看他洗照片,有时也会带着针线,在围裙上绣些小图案。
这天晚上,陆远在放大一张照片:林夏用针孔相机拍的货轮灯光,相纸上的星子格外清晰。林夏坐在藤椅上,正在给陆远补衬衫袖口的破洞。
“你看,”陆远把照片递给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林夏接过照片,看着那些模糊的光斑,想起码头的风,和陆远说过的那句话。“是你教得好。”她说。
陆远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各种型号的针和黑纸。“以后你可以自己拍了,”他说,“这些给你。”
林夏打开盒子,里面还有一张纸条,上面画着针孔相机的结构图,旁边写着:“曝光时间=距离÷孔径(大概)——陆远”。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字迹和他洗照片时在相纸边缘写的一样,歪歪扭扭,却很认真。
“对了,”陆远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柜子里拿出一叠照片,“你看,这是我新拍的‘梧桐巷系列’。”
照片上有摆摊的王婶、修鞋的老张、还有林夏母亲在夜市改手套的样子。其中一张,是林夏在暗房里缝围裙的侧影,红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和陆远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幅双影画。
林夏看着那张照片,心跳突然加快。她想起录像厅里掉出来的那张照片,想起陆远钱包里的外汇券,想起这条新的蓝围裙。原来有些话,不用说出来,也能像针孔相机里的光一样,悄悄照进心里。
“陆远,”她放下照片,鼓起勇气说,“我想……跟你学拍照。”
陆远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嗯,”林夏点点头,手指轻轻划过针孔相机的盒子,“我想拍下我妈改手套的样子,拍下王婶跳广场舞的样子,还有……梧桐巷的样子。”
暗房里的红灯幽幽亮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陆远看着林夏眼里的光,那光比任何旋转灯都要亮,比针孔相机里的星子还要亮。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棉纺厂生锈的机器,虽然停转了,却在另一个地方,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转动。
而他们的故事,也像一卷正在显影的胶卷,在霓虹与月光的交错里,慢慢显出清晰的轮廓。窗外,江洲市的夜正深,歌舞厅的音乐隐隐传来,混合着梧桐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货轮偶尔响起的汽笛声,像是这个时代正在谱写的一首复杂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