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金銮》第九章狼主夜访
漠北的夜来得极早。苏挽月裹着玄色大氅，站在王陵外的山梁上，望着远处篝火映红的天空。狼主的营地位于山谷深处，二十顶黑幔帐篷围成半圆，中间那顶最大的帐篷上绣着金色的狼头，正随着风猎猎翻卷。
“将军，“陈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探子说狼主帐下有三百死士，都是漠北最精锐的狼骑。“
苏挽月摸了摸腰间的虎符，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她想起巴图临终前的话：“狼主左耳垂缺了一角，那是大单于当年亲手割的。“此刻帐篷里透出的烛光，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极了某种野兽的轮廓。
“我去。“她转身对春杏道，“你带二十个弟兄守在陵外，若三更天我没回来，便带所有人撤往雁门关。“
春杏攥紧手中的短刀：“姑娘，奴婢陪您去！“
“不行。“苏挽月按住她的手，“这是我的局，得我自己破。“
山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苏挽月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向狼主帐篷。帐前守卫见她孤身一人，刚要呵斥，却被她腰间的虎符震住——那虎符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与他们腰间的狼首银铃产生共鸣。
“镇北王世子。“守卫的声音发颤，“狼主请您进去。“
帐篷内燃着沉水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狼主坐在虎皮毯上，左脸蒙着块黑布，露出的右眼如鹰隼般锐利。他的左耳垂果然缺了一角，伤口处结着暗红的痂。
“苏挽月。“他的声音沙哑，“你比传闻中更狠。“
苏挽月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帐中陈列的兵器——全是漠北特有的弯刀和狼牙箭，其中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半块虎符，与她腰间的一模一样。
“你想要什么？“她直入主题。
狼主掀开黑布，露出整张脸。他的左半边脸布满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右半边却生得极俊，像是被刀刻过的艺术品：“我要镇北王陵的兵书，要'日月重光'的秘密，还要...“他的指尖划过桌上的虎符，“要你亲手把虎符合给我。“
苏挽月的瞳孔骤缩。她想起王陵石棺上的星图，想起母亲信中“星陨图在“的字句：“兵书里藏着镇北军的布防图，而星陨图...是当年孝端皇后用来定位漠北王庭的星象图。“
“你怎知我有这些？“
“因为我是孝端皇后的儿子。“狼主的声音突然低沉，“二十年前，我娘被沈氏的人逼死，临终前说，真正的镇北王血脉在长安，而能唤醒他的，是'日月重光'的玉佩和虎符。“
苏挽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太后临终前的话：“真正的镇北王...而是...“原来，狼主才是孝端皇后的嫡子，是真正的镇北王世子！
“那你为何要杀巴图？“
“巴图是大单于的幼子，他爹当年背叛了我娘。“狼主的手指扣住桌沿，“大单于用我的命换了漠北二十万骑兵，我用他的命换这二十万骑兵的效忠。“
帐外突然传来马嘶声。苏挽月猛地起身，拔剑指向帐门。狼主却笑了，抬手示意守卫退下：“别紧张，是陈玄来了。“
陈玄掀帘而入，怀里抱着个染血的木匣：“将军，雁门关急报！沈氏的余党勾结漠北残部，放火烧了我们的粮仓！“
苏挽月的脸色骤变。她想起出发前皇帝的叮嘱：“漠北的雪比长安的冷，但漠北的人，比长安的亲。“此刻看来，这“亲“里藏着多少算计？
“狼主，“她将虎符拍在桌上，“你若真想要兵书，便帮我解决雁门关的危机。“
狼主的指尖划过虎符纹路：“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人马牵制漠北残部，我要陈玄带三百玄甲军突袭粮仓，我要...“她顿了顿，“你要告诉我，孝端皇后临终前说的'星陨图'，到底在哪里。“
狼主沉默片刻，突然掀开帐篷的暗帘。里面挂着幅巨大的星图，用金粉画着二十八星宿，其中“日月“二宿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镇北归位，日月同辉“。
“这就是星陨图。“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当年我娘将图藏在王陵，却被沈氏的人偷走。她临终前说，图在'日月重光'处，原来...是指你的玉佩和我的虎符。“
苏挽月凑近星图，发现“日“宿的位置正好对应她玉佩上的纹路，“月“宿则对应虎符的缺口。当她的指尖触到“日“位时，星图突然泛起金光，映出另一幅画面——孝端皇后跪在金殿上，手中攥着半块虎符，身后站着个戴檀木佛珠的女人。
“是太后！“苏挽月惊呼。
画面里的太后举着匕首，刺向孝端皇后的心口。孝端皇后的手捂住伤口，血沫子溅在虎符上，发出与玉佩相同的鸣响。她的嘴型分明在说：“月儿，记住...星陨图在王陵石棺的暗格里。“
“轰！“一声闷响，帐篷被撞开。巴图的尸体被扔了进来，左脸的刀疤还在渗血，右手死死攥着块染血的丝帕——正是苏挽月在王陵得到的那块。
“将军！“巴图的声音虚弱却清晰，“狼主是...是你母亲的儿子，可他...他才是当年调换婴儿的人！“
苏挽月的头晕目眩。她想起王陵石棺里的锦盒，想起母亲信中“真正的大单于遗孤在长安“的话——原来，狼主才是被调包的那个，而真正的镇北王世子，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你胡说！“狼主抽出腰间的弯刀，“我娘是孝端皇后的贴身侍女，她临终前说，我是她与镇北王的儿子！“
“那你左耳垂的缺口是怎么回事？“巴图的血滴在丝帕上，晕开一朵红梅，“二十年前，沈氏的人闯进王陵，杀了镇北王夫妇，割了你左耳垂做凭证。你娘为了护你，替你挨了一刀，才保住你这半张脸！“
狼主的弯刀“当啷“落地。他望着自己的左耳垂，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原来...原来我才是那个被调包的！怪不得我娘总说'你是镇北王的孩子'，怪不得沈氏的人追杀我二十年！“
苏挽月捡起地上的丝帕，帕角绣着半朵狼头花——与她颈间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她终于明白，所谓“日月重光“，从来不是血脉的传承，而是真相的揭晓；所谓“镇北归位“，从来不是王权的更迭，而是正义的伸张。
“将军！“陈玄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雁门关的火灭了！漠北残部被击溃，粮仓保住了！“
苏挽月转头看向狼主，他的眼中已没有了之前的狠厉，只剩下茫然和释然。“你...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狼主捡起弯刀，指向帐外的星空：“我娘说，真正的镇北王，该为天下苍生而战。“他转身看向苏挽月，“你带着兵书回长安，我去漠北，替我娘祭拜真正的镇北王夫妇。“
雪停了。月光穿透云层，洒在苏挽月的玉佩上，泛着温润的光。她望着狼主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月儿，这宫里的每一块砖都浸着血，可你的血，从来都不是用来流的。“
此刻，她的血是热的，是活的，是属于镇北王的，属于这片草原的，属于所有被真相照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