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光柱洞穿苍穹的瞬间,石滩成为神魔对峙的祭坛。
邢煞风胸甲焦黑的裂痕深处,熔岩般的红光骤然凝固。断魂崖顶的死寂浓稠如血浆。那双俯瞰深渊的狼瞳里,映着光柱下谢归鸿挺直的脊梁,映着十一个挣扎站起、血污满面却獠牙尽露的后生,映着崖壁枯荆上那点催发神迹、仍在狂烈燃烧的白金光芒——熔岩冷却成冰,随即被更暴戾的深渊风暴席卷!
“天——罚?”崖顶传来的声音嘶哑如砂石碾磨铁骨,每个字都淬着浸毒的血腥,“人间早该烧成灰烬!”最后半句化为震裂耳膜的狂哮!
轰!佝偻的身躯猛然舒展!如同压抑千载的火山炸开顶盖!胸甲彻底崩碎!碎片未及飞溅便被无形之力汽化成缕缕黑红烟雾!焦黑裂痕之下,并非血肉之躯——
是一片翻腾着粘稠血浆与蠕动黑筋的深坑!坑穴中心,一颗硕大如婴儿头颅、跳动着暗红污浊光芒的、布满螺旋诡异纹路的心脏在剧烈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泵出浓稠如熔岩的猩红液滴和黏连黑丝的污秽烟气!那不是人,是披着人皮的深渊熔炉!
邢煞风张开双臂,身体向后弯曲到极致,如同拥抱黑暗深渊的祭主!胸膛敞开的污秽坑穴发出恐怖吸力!断魂崖顶积郁万年的阴风毒雾、鹰愁涧底翻滚的浊浪水汽、枯树断桩浸透的腐朽汁液、甚至石滩上残留的焦臭人畜残骸气息!疯狂汇聚!被他胸中那颗诡异心脏吞噬!
咕咚!咕咚!沉闷如巨石滚动的心脏搏动声碾压所有风雨!
他的身体在吸聚污秽中疯狂膨胀、扭曲!皮肤寸寸龟裂,炸开蛛网般紫黑纹路!骨节错位爆响如同折断山林!数息之间,一个高达两丈、半身血肉半身焦黑熔岩的狰狞魔躯矗立崖巅!巨口开阖间喷吐灼热火毒,焦红烟柱扫过之处,雨丝瞬间蒸发为滚烫毒雾!
“血海无舟!皆沉!”
巨魔咆哮!一双熔岩流淌的手臂猛地插入崖顶岩体!双臂肌肉贲张处,暗红光芒从崖石深处被疯狂抽吸涌出!
隆——隆——!
整座断魂崖在呻吟颤抖!以邢煞风化身的熔岩魔躯为中心,黑褐色的坚硬山岩在高温与某种污秽秘力的共同侵蚀下,竟开始软化、蠕动,最后化为沸腾的、冒着恶臭气泡的浓稠黑油!这片黑油翻涌着迅速蔓延,如同有生命的粘稠沼泽,吞噬了所有崖顶碎石残木!沼泽中不断凸起又塌陷的油泡破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尸膏气息!
熔岩魔躯在黑油沼泽中下沉,直至腰部!他的双掌猛地从沸腾的黑油中抽出——掌中赫然拖拽着两根手臂粗、由不断滴落粘稠黑油构成的巨型油索!黑油索表面还在蠕动扭曲,如同活物!
“沉——渊——尽——噬!”魔吼掀起腥风!
巨大的熔岩手臂抡圆!两根翻滚咆哮的黑油巨索如同两条被地狱解放的孽龙,撕开雨幕朝着下方石滩光柱的中心——谢归鸿和他身后刚刚燃起星火意志的人群——绞杀而下!
黑油巨索掠过之处,空气被染成污浊的条痕!下方被光柱净化过、仍闪烁着圣洁余辉的雨丝,如同被污血泼溅的白绢,发出滋滋腐蚀的尖叫,瞬间暗淡、黑化、坠落!
这是对那净世光柱最恶毒的亵渎反扑!污秽之潮即将吞没最后的微光!
光柱之下。谢归鸿单膝撑地,拳骨焦裂处露着森然白骨。丹田气海如龟裂旱田,每寸裂痕都燃烧着琉璃崩解般的剧痛。强行引动枯荆之力焚毁邪葫,又点燃沉渊之壁对抗魔威,代价正焚尽他残存的命元。鼻孔溢出的血丝滚烫,却在触到净世光芒余晖时蒸腾起清烟。
他听见身后少年的牙齿在疯狂对撞,听见他们豁开皮肉的手指在攥紧破矛,听见那浑浊而滚烫的喘息——那是凡人对神魔张开的兽性咆哮!也是对他无形的鞭笞!
不能倒。此刻倒下,身后所有燃起的火苗都将被污秽油海窒息浇灭!
他猛地抬头!视线锁定光柱中心——那株在崖壁石缝中疯狂燃烧、此刻光芒正不可抑制地衰退枯黯下去的枯荆!它顶端那点催发了神迹的新绿已然焦枯!脆弱的枝干在对抗污秽召唤与倾世光明的双重榨取下剧烈震颤,发出濒临炸裂的吱嘎呻吟!
光柱在变窄!变得摇晃!污秽黑油索带来的窒息阴影正在加速侵蚀它最后的领域!
时间!没有时间恢复!身后就是深渊!
嗡——!
一种奇异的、细微而清脆的、仿佛琉璃坠地的裂响,自谢归鸿焦黑的拳骨深处传开!并非骨裂!是他残留在拳骨焦痕中、引动枯荆神迹时染上的一点白金光辉,在此刻极致压迫下的共鸣燃烧!
那一丝光芒沿着裂开的焦炭皮肤蔓延,竟在他裸露的拳骨上快速勾勒出一个微小却清晰如刻印的图形——一株枝干虬结、顶端有微光跳跃的荆棘!
枯荆烙印!
烙印成型的刹那!枯荆本体猛地一颤!顶端即将熄灭的光焰骤然再度跳跃了一下!一股无形的、温暖悲悯却又决绝的“意志”,如同跨越了空间的低语,直接涌入谢归鸿即将崩溃的意识深处!
代价未尽!烬可照夜!焚我残躯!引众生燎原!
枯荆意志清晰无比!它在召唤!召唤他体内燃烧的琉璃碎屑(那正崩坏的命元)为薪柴!燃烧殆尽!只为给身后那些挣扎的星火,争取引燃燎原大火的最后一线机会!这是一场以命换命的孤注一掷!
谢归鸿眼中光芒暴涨!疯狂?悲壮?都不足以形容此刻内心的决堤!无需权衡!脚下身后即是家园故土最后一口气息!他猛地低头,一口咬向自己焦黑的拳骨——并非自残,牙齿精准地撕扯掉一片带着枯荆烙印印记的、流淌着白金微光的焦黑血肉!那血肉脱离他身体的瞬间,竟化作一块小小的、跳动着微弱光焰的焦炭!如同一粒沉入凡间的星辰残烬!
“火种在此!”谢归鸿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地脉裂响,“握紧你们的兵器!”手臂猛然向后一甩!将那粒燃烧着枯荆印记的焦炭残烬高高抛向后方!
“接火!”
十二个少年(其中一人在刚才剧震中内脏破裂嘴角溢血站立不稳)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将自己沾满血泥的手臂向前探出!沾血的刀、豁口的矛、折断的柴棒——所有能碰触那粒残烬的器物、手臂、胸膛!
噗!
那粒光焰跳动的焦炭残烬,没有落在任何一件兵器或躯体上。它在空中划过的痕迹带起微弱的气流,最后奇异地撞在了一个人手中紧握的东西上——
不是兵器,是周郎中留给胡二的、一个用来捣药、此刻早已被砸歪磕瘪的——黄铜药臼!
噗!
焦炭残烬掉进了药臼坑凹的中心!瞬间,黄铜药臼仿佛被投入了熔炉!粗糙凹陷的表面被那粒残烬的微光点燃,骤然炸开一圈炽烈但不刺目的白金光晕!光晕如波纹扩散,瞬间扫过周围拥挤在一起的少年和他们手中简陋而残破的武器!
嗡——!
十二道身影仿佛被滚烫的无形利箭同时贯穿!非痛!非苦!是一种纯粹到令人骨髓战栗的、被神性光芒加持灌注的冲击!他们沾满血泥的手臂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与谢归鸿拳骨处一模一样的枯荆烙印虚影!烙印燃烧着微光!
手中豁口柴刀的豁口边缘跳起白金光弧!
断裂矛尖的断口处凝结出微缩的圣洁矛头!
就连那歪瘪的黄铜药臼也被白金光芒彻底重塑,沉重如锤!光流在其表面流淌!
“列阵——!”声音来自那个最年轻、刚才被震得口鼻溢血的少年柱子!不是谢归鸿!他的声音嘶哑尖利几乎破音,却在光流贯体的瞬间被点燃了某种铁血本能!那是千百次偷看民团操练刻进骨髓的反应!这一刻,光与印记成为了沟通灵魂的桥梁!
生死关头!十一个烙印在身、被光流点燃的少年凭着数日并肩的血火默契,在柱子破音嘶吼中,竟自发地、如同被无形绳索牵引般轰然移动!不是冲向魔威滔天的黑油巨索!而是瞬间收缩!收缩成一个以谢归鸿单膝踞地身影为圆心的、残缺却铁血森然的三重阵!
最内三人挺身前扑!残刀断矛直指天空压下的阴影!如礁石砥浪!中圈四人,手臂交叠死死扣住内圈战友的后腰背脊!身体半跪屈身下沉!脚跟死抵碎石!构成坚忍支点!外圈四人伏身趴地!如铁铸楔子深深打入石滩泥泞!豁口染光的刀锋倒指天空与后侧深渊!三圈皆向外!如同层层怒绽的钢铁荆棘之花!
沧浪九式残韵·礁磐守阵!
阵成的瞬间!阵势边缘一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白金光幕骤然升起!如同覆盖在礁石之上、最后守护的浪涌泡沫!
几乎是光幕堪堪凝结的刹那——
轰!轰!
两根裹挟着深渊污秽、燃烧着暗红火毒的黑油巨索如同灭世之鞭,狠狠地抽在阵势边缘的光幕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令人耳膜欲穿、灵魂撕裂的疯狂摩擦声!那是污秽之海对清明天光的极致啃噬!黑油巨索在白金光幕上疯狂扭动翻腾,污浊的油渍被光芒灼烧汽化为恶臭浓烟!而光幕亦被污染侵蚀得剧烈摇荡、暗淡稀薄!内圈支撑阵势的少年柱子双目瞬间鲜血狂喷!外圈紧趴地面的两人,裸露后颈被飞溅的黑油火毒灼烧得皮开肉绽!却没有一人退!没有一人嚎!喉咙深处只有被极限挤压后迸发的野兽般粗重喘息!
阵!未破!以凡人之躯,硬撼魔鞭一击!
断魂崖顶熔岩魔躯的头颅猛地一拧!流淌着岩浆的眼窝射向石滩那片仍在燃烧的枯荆本体!
“枯——枝——!”
巨口怒张!一道高度凝聚、暗红如血凝固的熔岩火束,如同地狱毒龙吐息,以超越雷霆的速度朝着崖壁上那枯枝唯一的生命光焰——暴射而去!目标明确!毁其根源!
枯荆本体脆弱无比!
光柱源头,危如累卵!
支撑阵势的少年正咬碎牙齿与黑油巨索角力!分身乏术!
唯有一人能拦!
谢归鸿!他身体未动!焦黑的拳头却猛地向上翻起!
嗡——!
残存在焦骨上的枯荆烙印白光大炽!他并非攻击那道魔息火束!而是引动烙印与枯荆本体之间那同源共鸣!体内残存的所有本源命元被他彻底点燃!如同将最后一段薪柴投入熔炉!汇入枯荆烙印的呼唤!目标,是光柱!
枯荆本体剧烈颤抖!顶端那点垂危的微光被烙印引动,如回光返照!已摇摇欲坠的净世光柱被瞬间压榨出最后一丝纯粹的光明能量!光柱不再通天贯地,而是猛地收缩、凝聚!化为一束手指粗细、凝练如白金长枪的光束!被谢归鸿以烙印为引,强行扭转方向!朝着那道贯空而来的暗红魔息火束——
轰然对冲!
白金枪尖对上暗红魔龙!
嗤——————!!!!
石滩上方发出烧红铁签刺入冻肉的恐怖尖啸!两种极致相反、代表创生与毁灭的力量在枯荆本体前的悬崖虚空中悍然碰撞!时间仿佛停滞!一个刺眼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白金与暗红双色纠缠的能量球体凭空炸现!球体疯狂旋转、绞杀、侵蚀、湮灭!冲击波横扫而出!
咔、嚓!
枯荆本体的主干再也承受不住这场超负荷的终极角力,在无声的能量挤压中炸开一道深可见髓的裂痕!枯枝末梢那点维系着光明的星火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闪烁了几下,终于——
彻底熄灭!
净世光柱!源头消散!石滩上最后守护的光幕随之剧烈暗淡!
轰!嗤!
没了光幕最核心的守护!那两条被迟滞扭动的黑油巨索如同断闸洪流!猛压下压!外圈一名少年被黑油沾染到的左臂瞬间沸腾起泡!剧痛钻心!惨叫声中阵势骤开一角!
“顶上去!”柱子口中鲜血混着牙齿碎片狂喷!自己猛地扑向外圈空缺!用胸膛撞向倒泻的污油!
石滩之上,血与火交织,礁磐摇撼在污海倾天之间!那根枯荆燃烧的残骸,终于在崖壁冷雨中,冒出最后几缕不甘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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