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没完,指针还在走。
闹铃声在房间回荡,理想在梦里大施拳脚,无辜的生活露出獠牙,摇啊摇,摇啊摇,这次不是童谣里的外婆桥,而是微风的好心提醒。
無余市,12°,阴,未来两小时内没有降雨提示。
趁着叶子还没黄,一个人出去跑跑走走也不错,落红不比枝桠上的顽固派,南嘉这样想,想着想着听到电话声。
电话那头传来喂。
“喂,怎么了?”
“你那边挺冷的吧,记得添衣啊。”
“知道,我又不是上学那会儿。”
“还没上班么?”
“在洗漱。”
“那没事了,有什么事和妈说。”
“好。”
“你挂吧。”
南嘉没多想,嗯了一声就按下红键。
陈芸听到滴滴滴的挂断声,打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
無余市,十月十八日,9°至18°,阴,未来三天没有降水,空气质量优。
她转头撕下前一天的日历,端详凶吉之说,“今天宜出行。”
距离上次儿子回家也有一段时间了,陈芸突然看见桌头的水晶球,打开开关,五彩斑斓的光照射出来,她捂着嘴笑了,这是南嘉大一时从外省买回来的新年礼物,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了,掰着手指头也该有七年。
原来,比夏洛特还吝啬的是时间。
八点一刻,南嘉收拾好准备出门。打开手机看到同事石诚发来的讯息“今天别迟到,部门主编要来查岗。”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天气预报又在和世人开玩笑,他不自觉的笑出声,和天也斗不出什么结果啊。
今天是步行还是坐公交,这是个问题。
步行有多惬意,到时候迟到都有多狼狈,虽说三十分钟肯定能走到,不过万一有个意外,况且……
没一会儿,南嘉坐上了23路公交车,终点站無余市市政府,目的地秀湖大厦,一条路上的旁支都显得如此泾渭分明。
他是一个外乡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时间能弥补口味,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幸亏普通话已经普及,没有车没有房,好在车外的风景能让他忘却自己的失落。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想,我曾经也这么狂妄,和刚刚窗外的那个少年一般,眼里充满野心,短短人生怎么能满足自己的抱负,突然,在余光里,那个少年绊了一脚,有没有摔倒?车速太快了,谁也不知道。
高力士给李太白拖鞋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幅光景啊,开元盛世里的京都才子,名噪一时的诗坛翘楚,终究是以揽月为名回到天宫复职去了。
你说这天宫……
“下一站,秀湖大厦。”
南嘉再看一眼窗外,是啊,也该走了。
车外,这是無余市日报社,一整栋写字楼干净利落,一尘不染的静坐在这儿,像是在闹市区被疏落的后宫妃嫔,实际上也正是如此,街对面红男绿女,这里……
“诶!南嘉?”
不知道又是谁打断了他的多愁善感。
那人跑了过来,笑嘻嘻的:“今天来这么早呢。”
南嘉看那人一眼,因为是在记不清她的名字所以没说话。
“不是吧,我都来这儿一个礼拜了,还没记住我的名字?”
他无奈的点点头。
“走吧,一起进去吧,还有啊,我叫黄薇。”
南嘉应了一声好。
“你不是都来的很晚吗?今天怎么这么早,不像你啊。”
他面露难色,心想这个后生怎么这么自来熟。
“前辈,你是哑巴吗,我就没见过你怎么说话。”
“谁是哑巴,我在措辞而已。”
她心满意足的笑了:“哈哈哈,你会说话啊,部里有别的事派给我,前辈再见啊,拜拜。”招着手就离开了。
“哪来的黄毛丫头,”南嘉心里嘀咕着,“风风火火的,刚来几天部里还能专门派事儿给她。”
推开门进来,他和石诚四目相对。
“真的诶,今天没迟到。”计洁笑了。
“怎么了,我没迟到很失望?”南嘉坐下来。
“我和诚哥打赌,骗你说主编来查岗,看看能不能挑战一下你的自由散漫。”计洁转着笔偷笑。
“你们俩,拿我开涮是吧?”
石诚笑着说没有。
“因为你,我还赔了一份早餐呢,我赌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计洁说着拿出打包好的一份早餐递给南嘉。
“我说什么来着,哈哈哈,愿赌服输哈,钱我就不发你了。”
“早说要请我吃早饭。”南嘉笑着打开餐盒。
“那可不,涮你不得做好两全措施,到时候您老人家怪罪下来,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得脑袋搬家。”石诚鬼模鬼样的。
“怎么,是羊杂碎。”
“怎么了?这可是这地儿的特色啊,知道你没吃过,特意给你买的。”
“没什么,没什么,挺好的。”
主编没来查岗,因为这只是个玩笑。不过那个姓黄的小姑娘倒是出现得很频繁,也不知道是什么特殊任务,总是着急忙慌的来编辑办公室接水。
今天的编辑也无非就是一些必要的社会热点,措辞码字审核改错,语言需要平实,新闻媒体是大众读物不能凸显个性,这些规则在潜移默化中磨了南嘉心里的少年,也是,谁能一直嚷嚷着天下为公。
秀湖区有一桩见义勇为,南城区有一桩肇事逃逸,港里区拆迁的问题闹得很大,西云区倒是风平浪静。
杂七杂八的采访视频投递过来,结合上面的要求,写点中规中矩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很大的难度,就是来回的审核纠错搞得人头晕眼花,时不时都得加班,明明正值壮年,发际线的高度让人越发忧虑,如此恶性循环,秃头编辑的自嘲也就传了出去。
“南嘉,下班了一起去吃饭吗?”石诚问
“不去,不对,好啊。”
“去秀湖大厦那家日料店怎么样?”
“不怎么样,每次都听你的,这次听我的。”
“好好好。”
無余市,10°,阴。
“今天带了朋友啊。”老板笑着招呼。
“是啊。”南嘉回。
“坐外面吧。”石诚说。
“是啊,该坐外面。”
老板,再来两串罗非鱼!好嘞好嘞。
百川终到海,可是如果没有山河湖泊,这一切又怎么能作数,再假设,故事里没有我,怎么才能讲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