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青铜鼎里的檀香漫开,混着晨露的凉,钻进陈玄铮鼻腔。
他盯着香案上三支裹着金箔的线香,指尖在袖中掐了个诀——这是他第三次系错盘扣,白璃特意命人裁的月白锦袍此刻皱成一团,活像被雷劈过的袈裟。
吉时快到了。白璃的声音从石阶上传来,裹着霜色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期待。
陈玄铮抬眼,见她红裙被风掀起一角,黑丝裹着的小腿在雾里若隐若现,眼尾那颗突然出现的紫黑痣与朱砂痣叠成暧昧的红。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夜竹榻上的誓言——要当她光明正大的夫君。
可这誓言得先过了眼前这关。
他弯腰拾起香,装作手指发颤,膝盖不小心磕在香案角上。
三支香咔嗒落进香炉,东倒西歪地插成个歪嘴葫芦。
嗤——
圣僧这手插香,比我家小孙儿玩泥巴还歪。
底下跪成一片的妖众开始窃笑。
灰骨老头捋着花白胡须直摇头,小蛛儿叉着腰翻了个白眼,连最规矩的巡山小妖都捂着嘴憋得肩膀直抖。
陈玄铮能感觉到白璃的目光像根细针,正戳在他后颈——她早看出他在演戏,偏要配合着看他出糗。
你这夫君,是想气死我吗?
白璃指尖轻弹,银亮的蛛丝刷地缠住他手腕。
陈玄铮还没来得及喊夫人饶命,整个人已被吊到半空,晃得他眼前发花。
但他早等着这一刻——借着摇晃的视角,他瞥见香案底座刻着的梵文边缘泛着幽蓝,那是被刻意掩盖的阵纹。
香案底座有异动,可能是封印阵眼。执棋子的声音在识海响起。
陈玄铮瞳孔微缩,借着挣扎的力道甩了甩头,几滴汗珠啪嗒落在香案边缘。
旁人只当是他被吊得急出了汗,却不知汗珠落地瞬间已化为隐秘符文——这是他用因果值兑换的定位印,能标记能量异常点。
放我下来!他故意扯着嗓子喊,尾音带着点哭腔,贫僧昨夜没睡好,腿软...
白璃指尖微动,蛛丝唰地收回。
陈玄铮踉跄着栽进蒲团,正好压歪了香炉。
灰骨老头倒抽一口凉气,正要上前收拾,白璃却挥了挥手:接着做。她的眼尾痣随着挑眉轻轻颤动,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接下来是奉茶环节。
陈玄铮捧着青瓷盏走向白璃,袖中玄月佩突然发烫——那是系统在警示。
他低头看茶盏,见清冽的茶水表面浮着层极淡的金斑——这不是白璃常喝的清露水,是她昨日命青绫去取的安神露!
可安神露里掺了迷情草汁,是妖修用来压制心魔的,喝多了会......他余光瞥见白璃正垂眸理袖,发间玉簪在雾里泛着冷光。
鬼使神差地,他想起昨夜她摸着白骨风铃说母亲的肋骨最凉时,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脆弱。
夫人,喝口茶醒醒神。他将茶盏递过去,指尖故意在盏沿擦了擦,把安神露晃出些涟漪。
白璃接过茶盏,仰头饮尽。
变故来得极快。
她刚放下茶盏,耳尖便腾地红了,脖颈到锁骨漫上一层薄粉。
陈玄铮看着她指尖攥紧裙角,指节发白,连眼尾的紫黑痣都跟着轻颤——她体内法力正不受控地翻涌,像被戳破的蜂窝。
陈玄铮!她咬牙切齿地喊他法号,声音却带着不正常的发颤,你、你拿的什么茶?
陈玄铮一脸无辜地挠头:贫僧见夫人近日操劳,想让夫人放松些......话没说完,他就看见白璃身后的侧廊里,青绫正扶着廊柱探出半张脸。
那蛇妖的蛇信子在唇间飞快一卷,眼底闪着他熟悉的阴鸷——当年在女儿国,想毒杀唐僧的蝎子精也是这副眼神。
夫人,这圣僧分明是故意的......青绫的声音像根细针,随着晨雾钻进前殿。
青绫的声音像根淬了毒的针,精准扎进白璃翻涌的法力里。
蛇妖的蛇信子在唇间若隐若现,眼尾的鳞片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她特意选了白璃最脆弱的时刻开口,就像当年在毒龙潭伏击猎物时,专挑猎物脱力的瞬间下嘴。
试探底线?白璃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白骨玉佩。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团火正顺着血脉往上窜,耳尖的热度几乎要烧穿皮肤,可更烫的是胸口翻涌的羞恼——她白璃活了千年,何时在众妖面前失过态?
小蛛儿蹦跳着挤到青绫身边,八只小短腿蹬得石砖哒哒响:前日他把夫人最爱的琉璃盏摔成八瓣,昨日又把灰骨老丈的星象图当手纸!
今日连插香都要演苦肉计,分明是仗着夫人心软......她圆溜溜的复眼里映着陈玄铮被吊在半空时的狼狈,尾巴尖气鼓鼓地翘起个小毛球。
陈玄铮垂眸盯着自己皱巴巴的衣袖,喉间险些溢出笑——小蛛儿说的手纸是他故意用星象图边角写的佛法偈语,琉璃盏里装的是他偷偷收集的轮回碎片能量。
他能感觉到白璃的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正一寸寸刮过他后颈,却在触及他睫毛低垂的无辜模样时,忽然软了半分。
够了。白璃甩袖转身,红裙扫过陈玄铮脚边的蒲团,带起一阵风将歪斜的香炉掀得更倒。
檀香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骨香扑面而来,陈玄铮鼻尖微动——那是她用母亲肋骨炼的骨香,昨夜他替她梳理银发时,在妆匣最底层闻过。
跟我来。她丢下四个字,发间玉簪在晨雾里划出冷光。
陈玄铮刚要抬步,小蛛儿唰地甩出根蛛丝缠上他脚踝:夫人说了去柴房?
不,该是石屋!
我前日新换的锁,可牢了!她晃着手里的青铜钥匙,复眼里闪着得意的光——这是她能为夫人做的,最微不足道的守护。
石屋的门哐当砸上时,陈玄铮听见青绫的轻笑从门缝钻进来:夫人向来心善,可有些野和尚,得用铁链拴紧了才老实。他摸了摸腰间被小蛛儿特意锁上的铁环,垂在袖中的手指轻轻叩了叩玄月佩——这锁链是用灵界玄铁铸的,却正好能屏蔽外界神识,方便他操作系统。
叮——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执棋子的声音在识海响起,玄月佩表面浮起淡青色纹路,将石屋四壁映得像浸在湖底。
陈玄铮闭眼将白天标记的定位印导入系统地图,眼前浮现出灵界的立体投影:前殿香案下的幽蓝阵纹正在扩散,像滴墨汁渗入清水,沿着地底脉络往白骨洞深处蔓延。
这是轮回碎片的苏醒轨迹。执棋子的声音难得带了丝急切,它们本被封印在源界,但系统操控者篡改了轮回规则,现在......
让它们更乱一点。陈玄铮突然开口,指尖按在投影上最亮的节点。
他想起白璃饮下安神露时,眼底那抹未及收敛的信任——她明明察觉茶有问题,却还是仰头喝尽,就像昨夜他替她裹上狐裘时,她明明冻得发抖,却偏要嘴硬说白骨精不怕冷。
石屋外的月光渐浓时,白璃正跪在藏经阁的蒲团上。
她面前摊开的《灵界草木志》被翻到最后一页,原本记载安神露的位置被人用妖术覆盖,显露出仙界禁书《九幽冥典》的残页:此露可引轮回之力,饮者魂魄将成碎片锚点......
她的指尖在锚点二字上顿住,想起陈玄铮插香时故意撞歪的香炉——那歪斜的角度,正好对应着昨夜她在星象图上看到的碎星位。
石青色的书页被法力掀得哗哗响,她忽然想起他替受伤的小兔子包扎时,明明连绷带都系不紧,却能精准避开所有血管;想起他说要当光明正大的夫君时,眼底那抹比佛前长明灯更亮的光。
陈玄铮......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白骨玉佩在胸口发烫。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她发间那支玉簪——那是他用取经时捡的碎玉磨的,刻着白璃二字,笔画歪歪扭扭,像刚学写字的孩童。
后半夜的石屋里,陈玄铮仍盘坐在草席上。
玄月佩的光映得他眉眼柔和,可眼底却像藏着团火:执棋子,把定位印的强度调到最大。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我要让所有碎片都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它们的锚点,不是任人操控的提线木偶。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石屋窗棂时,小蛛儿踢踢踏踏来开锁。
陈玄铮站起身,铁环落地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他接过小蛛儿递来的扫帚,发带在风里晃啊晃——那是白璃昨夜悄悄塞在他枕头下的,绣着并蒂白骨花,针脚歪得可爱。
去后院扫落叶。小蛛儿叉着腰瞪他,尾巴尖却偷偷把他掉在地上的佛珠串起来。
陈玄铮低头看了眼扫帚,又抬头看了眼东边渐亮的天,忽然开口念起《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
晨风吹过,扫落几片未及凋零的红叶。
他握着扫帚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被罚,而是因为他分明看见,在落叶飘落的轨迹里,有幽蓝的光正顺着叶脉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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