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兰脸上的皱纹顿时挤成一团,突然堆出笑容,就仿佛刚才的咒骂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上前一把抓住陆远的手腕,粗糙的手指紧紧箍着他,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哎呀,陆远啊,你这是干啥?一家人闹成这样多难看?”她声音刻意放软,带着几分哄骗的意味,“家丑不可外扬,传出去让人笑话,奶奶那边听到了这事,也该多伤心啊,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说,行不?”
陆远盯着她那张虚伪的笑脸,缓缓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张秀兰脸上的笑僵了一瞬。
“伯母,您这会儿知道是一家人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指着陆大海道,“大伯你们一家冤枉我偷钱,诬陷夏荷偷人,这是要逼死我们!今儿这事不说清楚,我们一家往后在村里还活不活?”
“而且,找奶奶那边说,只怕奶奶那边,也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吧!”
夏荷眼眶通红,手指死死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哽咽:“我没偷人……远哥也没偷钱……可就算是这样,你们都不打算放过我们,还把我娘气的躺床上了!报公社!让公社来查!”
陆大海刚想说些什么,但是下一秒便看到陆远那冷静下几乎疯狂的眼神,顿时脖子一缩。
张秀兰脸色一僵,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又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陆远啊子,你爸走后,可都是你大伯照顾你们娘几个的,你们可不能没良心啊!今天这事……兴许是误会呢?”她转头冲着围观的村民摆手,“散了散了,都别看了,我们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
几个村民互相看看,有些犹豫,但也没挪步。毕竟,这场戏可比赶海有意思多了。
况且,你们把他们叫过来,这事要是没有个清楚的所以然,他们能走了?
陆远嗤笑一声,压根不吃她这套。
“误会?”他盯着陆大海,声音陡然提高,“大伯,你说我偷了你一百多块钱,是从你床底下摸的,是吧?”
陆大海原本正在摸着口袋中的钱,感受着那张巨钞带来的粗糙感,闻言忽然浑身一惊,立刻梗着脖子嚷道:“对!就是一百多!那可是我们家的全部家当!就是从你屋里翻出来的!”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一百多?!陆大海家哪来这么多钱?”
“就是,他平时连网都不补,整天在镇上晃悠,哪攒的下钱?”
“有这钱,他早就第一时间弄一艘船了!”
陆远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锐利地刺向陆大海:“大伯,这一百多块钱,是哪来的?”
陆大海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支支吾吾道:“当、当然是攒的!”
“攒的?”陆远步步紧逼,“你一年到头不下海,工分都挣不满,拿什么攒一百多?”
“你甚至连渔网都没有摸过几次,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吧!”
陆大海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渗出冷汗,眼神飘忽着往别人身上瞟,但自然没有人伸出援手,顿时恼羞成怒地吼道:“小兔崽子!你偷钱还有理了?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着又要抡木棍。
陆远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冷冷看着他:“大伯,你敢动手,我就敢让公社来验伤,到时候看谁吃牢饭。”
陆大海举着木棍的手僵在半空,打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
陆远不再给他机会,转头看向张秀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伯母,您说大伯照顾我们?那我倒要问问——我爹带人出海,人家给了五十块钱佣金,后来我爹遇难,人家又给了二百补偿金,这些钱,是不是都进了大伯的口袋?”
张秀兰脸色一变,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我家的这笔钱去哪儿了!”陆远冷笑,“全村人都知道我爹是跟着镇上的陈老板出海的,陈老板亲口说过给了钱!要不要现在去找他对质?”
围观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纷纷议论道。
“难怪陆大海突然有钱买酒喝!”
“陆老二死得冤啊,钱全让老大吞了,还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陆大海脸色铁青,猛地冲上前,扬起巴掌就要打陆远:“小畜生!你!”
陆远早有防备,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推。陆大海踉跄着倒退几步,差点摔个跟头。
“污蔑?”陆远死死盯着他,声音低沉却字字诛心,“你们诬陷我偷钱,往夏荷身上泼脏水,不就是想逼死我们,好名正言顺吞了我爹的补偿金,霸占我们家的房子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大海和张秀兰惨白的脸,一字一顿道:
“你们就不怕……我爹半夜来找你们……问问这笔债吗?”
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把刀,狠狠扎进陆大海和张秀兰的心口。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张秀兰更是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夏荷也是怔怔地看着陆远,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今天的他,和往日那个逆来顺受的陆远,判若两人!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嗡嗡议论起来,指指点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戳在陆大海夫妻身上。
“哎哟,原来陆老二用命换的钱都被陆大海吞了啊?”
“我说呢,陆大海整天喝酒赌钱,哪来的钱挥霍?原来是昧了弟弟的卖命钱!”
“真够缺德的,欺负孤儿寡母......”
张秀兰脸上涂抹了再厚的粉尘也挂不住,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急忙辩解:“我们、我们就是暂时让大海代为保管......”
“代为保管?”陆远冷笑一声,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那好,就算我真的'偷'了钱——”他故意加重‘偷’这个字眼:“那也是拿回我爹的卖命钱,有什么不对?”
“何来偷窃之说!”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陆大海涨红的脸,然后语气一变,带着晚辈对长辈的失望道:“哎,大伯啊,您就这么铁了心要毁我名声,好顺理成章霸占我爹的钱和我家的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