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剑君,也就是“凌昭”现在的师尊。
沧澜宗创派祖师,骨龄五百一十八,元婴大圆满的修为。
年仅百岁便创立宗派,这样一个没有底蕴的新兴门派,能在大陆核心区顶着其他宗门的压力立足扎根,足以说明她的能力不凡。
凌岚对寒玉真君有了初步印象,不禁在心中对她高看了几分。
不过这还不是她最感兴趣的,她真正想要探究的是他们口中“那位前辈”和寒玉剑君之间的关系。
没记错的话,她前世没听说过有“寒玉剑君”这号人物。
毕竟二十岁就凝出剑心,少走了剑修五百年弯路的天骄,绝不可能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哦对了,他们方才还提到了什么天骄们还有陨落五百年。
若这些信息指向的是那场浩劫最终决战的话。
——她很可能重生到了浩劫结束后的时间线?!
于是,她主动询问隔壁瓜……不,茶友。
“这位道友,不知这位寒玉剑君和那位前辈是……”
“寒玉剑君你都未曾听闻?”那人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手中茶盏都晃出了水花,“也是,剑君向来深居简出,看你面生,想必是外来修士。”
他抿了口茶,目光渐渐飘远,“五百多年前,剑君年幼,遭遇魔物屠村,全村仅剩她一人。”
“恰逢一位前辈路过,于尸山血海中救下了她。”
“她本是孤儿,村中吃百家饭的,不知自己姓甚,前辈便冠她以‘凌’姓,又亲自教导,引她入道,才有了如今的寒玉剑君……”
凌岚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
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血染残阳的黄昏,魔物肆虐的村庄,尸骸遍地。
本只是路过,却在残垣断壁间听见微弱的抽泣声。
她循声而去,便见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墙角,浑身是血。
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冻得青紫的手死死攥着半截断掉的木剑和一个刺着“鸢”字的荷包。
——那是村民们给她的名字,望她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她哭得厉害,眼泪混着血污糊了满脸,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嚎啕出声。
凌岚蹲下身,想替她擦去眼泪,可女孩却死死抓住她的衣角,抽噎着喊:“仙、仙长……求您教我杀魔物……我要报仇!”
她怔了怔,低头对上那双通红的眼睛。
明明哭得踹不上气,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簇不灭的火。
凌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血污:“好,我教你。”
后来她才知道,这小哭包凶得很。
有次在外面被人嘲笑“没爹没娘”,小女孩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把修为比她高的男孩按在地上揍,拳头砸得比修士掐诀还快。
她给小女孩擦药时,那双还挂着泪珠的眼睛亮得惊人:“阿鸢以后要做最厉害的剑修,让他们以后不敢再欺负阿鸢!”
凌岚听了哭笑不得,心想:这丫头,拳头和眼泪一样凶。
于是,她给了女孩一个姓——凌。
她的姓。
而今五百年岁月轮转,昔日那个攥着她衣角哭泣的小女孩,如今已成了独当一面的元婴剑君。
命运仿佛一场轮回,师徒名分颠倒,却斩不断那段始于血与火的羁绊。
原来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不只有她这个往昔劫火中走出的孤影。
还有她曾经亲手点燃的、那簇小小的火苗。
茶盏中的涟漪渐渐平息,凌岚无声地笑了笑。
五百年过去,她的小哭包,终究长成了她曾经期待却没能见到的模样。
茶友没注意她的异样,继续道:“那位前辈,正是当年一枪荡平九千里血煞的岚墟道尊!”
他猛地拍案,杯中茶水震出三道水痕,“岚墟前辈当年那杆烛夜枪所指之处,连上界仙人都要避其锋芒!”
又压低声音,“因为——她真的斩过仙人!”
“可惜啊……”他长叹口气,目露哀思,“五百年前,岚墟道尊为结束那场浩劫,携十二天骄共赴归墟绝阵,最终殉道……”
“那日天穹裂隙中探出魔瞳,血光所照之处,道统覆灭、修士道心崩碎、凡人血肉畸变……”
“岚墟道尊就是在此时携十二天骄,踏碎虚空而来,共结归墟绝阵,每道阵纹都是用自己的道基在刻啊!”
“她立于归墟阵眼中心,烛夜枪贯穿自己心口,将毕生修为凝成三千丈枪芒。”
“心灯燃尽的一刻,道尊回头望了一眼——有人说她是在看寒玉剑君所在的方位。”
那人声音突然哽咽,指节捏得发白,“最后那道贯穿天地的枪芒,照破了三千年未散的迷雾……”
他抹了把脸,茶盏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十二天骄跟着道尊同时兵解,他们的血在云穹上画出了十二道星轨。”
“最可叹那巨眼消散时,天上落下的不是血雨,而是灵气凝成的金花呐!”
“道尊最后传音全界,说的竟是‘此身虽陨,道火不熄。诸君,且看今日——天晴了……’”
“破晓来临,可前辈们……却再未归来。”
凌岚垂眸盯着茶水中晃动的倒影。
那些曾与她并肩作战的身影,那些笑着赴死的道友,原来……早已作古五百年。
茶友见她听得入迷,继续道:“寒玉剑君也是自那日起,自取名‘霜’。”
“她说,‘凌’是恩师给的姓,‘霜’是自己选的道——要如寒霜般冷冽,似玄冰般不折。”
“剑君佩剑也改铸了,原本的“春鸢”剑回炉重锻。”
“剑成之日,百里飞雪,剑身凝霜,便是如今名震天下的‘霜寂剑’。”
“看——”他忽然起身,指了指窗外云雾缭绕的远山,“当年战场就在如今的‘陨仙渊’。”
“每逢忌日,寒玉真君都会在那最高峰独坐整夜,据说……是在等一盏永远亮不起来的魂灯。”
凌岚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恍惚间仿佛看见自己与十二位挚友踏碎虚空而来的身影。
他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说来也巧,十六年前剑君祭拜时,在阵眼中心的焦土上,发现了个裹着星纹襁褓的女婴!”
凌岚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
她记得那块焦土,那是她当年站立的位置,烛夜枪的锋芒曾在那里划出最后一道弧光。
“说来也奇,那地方连元婴修士待久了都会经脉刺痛,可女婴非但没事,身边还……”
他突然压低声音,“还摆着块玄玉牌,上面刻着‘贺小阿鸢筑基之喜’——落款是师尊凌岚。”
哐当一声,凌岚袖口碰翻了茶盏。
她陨落的那天,正是小阿鸢突破筑基的日子。
她早早准备好了贺牌,可惜再没能亲手送出去。
凌岚闭了闭眼,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抹着眼泪的小哭包,如今站在时光尽头,接住了她迟来五百年的道贺。
“几百年都未曾再哭的剑君当场就抱着婴孩落了泪。”茶友没注意到她的失态,唏嘘道:“那玉牌上的字迹,分明是岚墟道尊亲笔。”
“要我说啊,这女婴怕不是……”他神神秘秘地指了指天,“天道送来的慰藉?”
“后来听说她抱着婴儿在阵眼处枯坐整夜,第二天就带回沧澜宗收作关门弟子,取名‘凌昭’。”
他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吗?”
“昭……”凌岚轻声重复,唇齿间碾过这个字的余韵。
“是啊,昭——明也。”他自顾自地蘸茶在桌面写下这个字。
“取‘日月昭昭’之意——当年岚墟道尊的烛夜枪,可不就是划破永夜的第一缕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