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是被鼻腔里浓烈的土腥味呛醒的，那味道像刚翻过的新泥混着铁锈，直冲脑门。他胸口仿佛压了块沉重的磨盘，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碎石渣，喉咙火辣辣地疼。
手指微微动了动，触感冰冷潮湿——是泥土，还混着已经结痂的血迹，那是他自己流的血。意识渐渐回笼，耳边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头顶擂鼓，紧接着后颈传来刺痛，提醒着他刚才那一摔有多狠。
“操。”他低声咒骂一句，右手撑住身侧的碎石，试着翻身。
左肩传来一阵锐痛，他倒抽一口冷气，借着从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瞥见胳膊上的擦伤，血已经凝固，看来没伤到骨头。这具从小在废墟里滚爬的身体，比他想象中更耐折腾。
记忆碎片开始拼接：黑石碑坍塌、地缝张开、刘大嘴伸过来的手最终没能抓住他……
他摸向腰间，战术匕首还在——谢天谢地，这玩意儿比命还金贵。
刀尖戳进头顶的碎石堆，“咔”地撬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灰尘簌簌落进眼睛，他眯着眼继续挖。空气里弥漫着细小的尘埃颗粒，粗糙地刺激着皮肤和呼吸道。
“这只是开始……星渊之下，万神归位。”古娜的话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林昭的动作顿了顿，匕首尖深深扎进土块里。
三天前在地铁站遗迹看到的壁画浮上来：青铜鼎、黑雾、被锁链捆住的巨像，最边缘有座刻着“联邦档案库”的建筑。
父母出事前是档案库的资料管理员，他们最后留给林昭的纸条上，也画着类似的符号。
“他们要找的东西，可能在档案库。”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喉咙发紧，带着沙哑的哽咽。
指尖触到战术服内侧的金属片——那是从父母遗物里翻出的门禁卡，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该去会会了。”
两个小时后，林昭混在运送医疗物资的队伍里，溜出了穹顶城临时疗养区。他套着捡来的搬运工外套，帽檐压得很低，余光扫过巡逻队的探照灯。“咳嗽两声。”他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老头，对方立刻佝偻着背咳起来，探照灯晃了晃，没有多做停留。
档案库在穹顶城最西边，外墙爬满辐射藤，绿莹莹的荧光如同鬼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风掠过藤蔓，发出类似蛇嘶的摩擦声，令人不寒而栗。
林昭贴着墙根绕到后门，门禁卡插进锁孔时，心脏跳得快要冲出喉咙——“滴”地一声，红灯转绿。
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他侧身闪进去，反手将门掩上。冷风扑面而来，空气中混合着霉味与陈旧纸张的气息。
地下三层的空气更冷，像浸了水的布裹在脸上。
林昭摸出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异常现象调查局”的铜牌，锈迹斑斑的字突然刺得他眼睛发酸。金属的冰冷透过手套传来，让他想起父亲曾在这里办公的日子。
父母的工作牌就夹在他贴胸的口袋里，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
“叮——”
机械音在头顶炸响。
林昭猛地抬头，光束里映出个圆滚滚的巡逻机器人，摄像头正缓缓转向他。
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死亡之眼自动启动——眼前闪过机器人倒下的画面：它的机械臂卡在通风管道里，摄像头裂成蛛网。
“0.1秒。”他默念着，转身冲进左手边的走廊。
机器人的激光炮擦着他的衣角射在墙上，炸出一串火星。
林昭弯腰钻进档案柜底下，听着机器人的轮子声由近及远，这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录音笔大小的探测器——父母留下的“反监控器”，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铁盒是在最里层的档案架下找到的。
林昭用匕首撬开生锈的锁扣，里面躺着一支墨绿色的录音笔，外壳刻着云雷纹，竟比周围的文件都干净。金属表面温凉光滑，带着奇异的触感。
他按下播放键，还没等声音出来，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空气像被揉皱的布，带着某种扭曲的波动。
林昭抬头，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
锈迹斑斑的档案架变成了褪色的墙纸，霉味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消毒水的气味。墙壁渗出淡淡的药水味，混杂着血腥气。
他听见自己的哭声，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昭昭，别怕。”
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
转身的瞬间，他看见母亲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小小的他，父亲挡在他们前面，后背的衣服被撕得粉碎，血正顺着裤管往下滴。
“辐射兽……走了吗？”小林昭抽抽搭搭地问。
母亲的手在发抖，她把脸埋进他的发顶：“走了，都走了……”
父亲突然踉跄了一下，他转身时，林昭看见他后腰上翻卷的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阿芸，带昭昭……去避难所。”父亲的声音像破风箱，“我撑得住……”
“爸！”林昭喊出声，可他的声音像被吞进了棉花里。
他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脚像陷在泥里，每一步都重得要命。
母亲抬头看他，眼睛里全是血——那根本不是母亲的眼睛，是两团翻涌的黑雾。
“这是假的。”林昭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死亡之眼再次启动，他看见黑雾里闪过灰袍者的衣角，看见幻境边缘正渗出蛛网状的裂纹。
0.1秒，足够了。
他猛地咬破食指，按在录音笔的云雷纹上。
“杀。”
低沉的声音像重锤砸在头顶。
林昭眼前炸开金光，一个披甲持剑的身影从录音笔里踏了出来，红缨在虚空中猎猎作响。
灰袍者的幻象瞬间碎裂，他踉跄着后退，脸上的咒纹开始扭曲：“不可能……这是……”
“去病在此。”
青铜剑指来的瞬间，灰袍者的术法屏障像纸糊的，“咔嚓”碎成光点。
他尖叫一声，转身撞破窗户逃了出去，只留下半片染血的灰布。
林昭喘着粗气，捡起地上的录音笔。
这次，清晰的电流声后，传来母亲颤抖的声音：“他们骗了所有人……核战不是意外……档案库的第7号密卷……”
声音突然中断。林昭攥紧录音笔，指节发白。
等他回到穹顶城第三区时，天已经蒙蒙亮。
他摸向门闩，手指却顿在半空——那道他用碎瓷片划的记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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