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昭阳殿**
烛火将女帝武明昭孤峭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宫墙上,如同蛰伏的猛兽。案头摊开的密报上,“景王府密探”、“京郊活动频繁”、“疑似传递消息”等字眼,如同毒刺扎眼。她指尖无意识地在舆图“京郊”的位置反复描摹,冰冷的触感却驱不散心头的焦灼。
那个女子……那个穿着粗布裙、眼神却亮得灼人、口口声声要救她的女子,就在那片暗流涌动的京郊!
武明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景王的爪牙已经探到了京郊,他们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个刚刚逃出火坑、身怀“巨款”(虽然在她看来不值一提)、又口无遮拦喊着要救女帝的孤女……简直是黑暗中行走的明灯,是那些豺狼眼中最肥美的诱饵!
她可以冷眼旁观朝堂倾轧,可以不动声色布下杀局,却无法想象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睛,因为她的牵连,被景王的毒牙撕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京郊的某个角落。那份纯粹的、毫无所求的守护之意,是她在这冰冷宫闱中,唯一感受到的、带着温度的星光。
“高德忠。”武明昭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老奴在。”高德忠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武明昭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京郊的标记,声音低沉而果决:“京郊,悦来客栈附近,有个女子……穿着朴素,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前几日我们在街市见过。”
高德忠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陛下指的是谁。那个古怪的、塞银票的“逃婚新娘”。
“派两个人去。”武明昭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身手要好,心思要细,机敏可靠。不要惊动她,更不要让她察觉。只做一件事:暗中护她周全。若遇景王爪牙欲对其不利……格杀勿论!务必确保她……平安无事。”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
高德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陛下竟为了一个萍水相逢、身份不明的民间女子,动用了宝贵的暗卫力量?还是以如此强硬的“格杀勿论”姿态!这……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深深垂首:“老奴遵旨!即刻去办!”他深知陛下此刻心绪不宁,不再多言,迅速退下安排。
武明昭看着高德忠消失的背影,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掌心竟有薄汗。她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穿透这厚重的阻隔,看到那个在客栈里或许还在为如何“救她”而绞尽脑汁的倔强身影。
“光……”她低喃,冰冷的指尖抚上心口那枚温热的龙纹玉佩,感受着它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搏动,“这一次,换朕……来护住你这缕光。”
**京郊·悦来客栈·天字号房(深夜)**
烛火早已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瑶毫无睡意,盘膝坐在床榻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日月佩。玉佩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温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预警只是一场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幻觉!
那个灰衣马夫!柱子里的密信!
景王的人就在眼皮底下!那封信里,很可能就藏着针对女帝姐姐的阴谋细节!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奔涌。截下它!必须截下它!这可能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拯救女帝姐姐的线索!
可怎么截?
硬抢?对方显然是个练家子,身手不明,自己和小蝶两个弱女子,冲上去就是送死。
偷?马棚人来人往,柱子缝隙隐蔽,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接近并取出信件?
守株待兔?等取信的人?风险更大,谁知道取信的是不是更厉害的角色?而且时间不等人!
一个个念头在陈瑶脑中急速闪过,又被迅速否决。焦虑如同藤蔓,缠绕得她几乎窒息。她烦躁地抓着头发,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放在床边的新衣服——那套海棠红绣缠枝莲纹的交领短袄和石榴红百褶裙。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诞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开了迷雾!
女扮男装!
她猛地坐直身体,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古装剧里不都这么演吗?扮成男人,行动更方便,也更不容易引起怀疑!自己个子不算矮,骨架也匀称,再稍微把脸涂暗一点,束起胸,穿上男装,混在人群里,谁会在意一个“小郎君”?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男装可以降低那个马夫的警惕性,方便她靠近马棚观察。而且……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嗯,没有胡子是硬伤,但可以装成未成年的富家小公子!
“小蝶!小蝶!”陈瑶压低声音,急切地推醒旁边熟睡的小丫鬟。
“唔……小姐?”小蝶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着黑暗中兴奋的小姐。
“快起来!有重要的事!我们要去买衣服!”陈瑶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买男装!”
**悦来客栈·后院马棚附近(次日傍晚)**
夕阳的余晖给客栈的土墙染上一层暖橘色,马棚里弥漫着草料和牲口特有的气味。一个穿着靛蓝色细棉布直裰、头戴同色方巾的“小郎君”,正背着手,看似悠闲地在马棚附近踱步。
“他”身形略显单薄,皮肤微黄(用客栈厨房的灶灰简单处理过),眉宇间带着点富家子弟的矜持和好奇,正是女扮男装的陈瑶。她努力挺直脊背,模仿着记忆里电视剧中公子哥的步态,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遍遍扫过马棚那个藏匿密信的柱子缝隙。
柱子缝隙依旧空空如也。那个灰衣马夫此刻正忙着给一匹马刷毛,动作麻利,眼神偶尔警惕地扫过四周,并未特别注意这个看起来只是对马匹有些好奇的“小公子”。
陈瑶的心悬在嗓子眼。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装作欣赏马匹,慢慢踱步,一点点缩短距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对方警觉。怀里的日月佩紧贴着肌肤,温热的搏动似乎比平时稍快,如同预警的鼓点,提醒着她危险就在咫尺。
就在她距离那根柱子只有不到五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咴咴——!”马棚里一匹性子较烈的黑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猛地扬起前蹄,狠狠撞在旁边的木栏上!巨大的声响和骚动瞬间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灰衣马夫反应极快,立刻丢下刷子扑过去安抚惊马,同时厉声喝道:“谁?!怎么回事?!”
陈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僵!机会!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几乎是本能驱使,她趁着马夫全神贯注安抚惊马、其他马夫伙计也被吸引过去的瞬间,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向那根柱子!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剧烈颤抖,却精准无比地、闪电般探入那个隐蔽的缝隙!
指尖触碰到了一卷冰冷、带着粗糙质感的纸卷!
抓到了!
陈瑶心中狂喜,来不及多想,猛地将纸卷抽出,死死攥在手心,然后借着身体的惯性,就地一个翻滚,迅速远离柱子,同时将纸卷塞进了宽大的袖袋里!
整个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行云流水,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什么人?!”灰衣马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向陈瑶刚才的位置!
陈瑶强作镇定,捂着胸口,脸上做出惊吓过度的样子,指着那匹还在躁动的黑马,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和少年变声期的沙哑:“吓……吓死我了!这马……怎地突然发疯?”她一边说,一边装作心有余悸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灰衣马夫狐疑地盯着这个“小公子”,见他脸色发白(有一半是吓的),眼神惊恐,不似作伪,又看看还在喷着响鼻的黑马,最终将疑虑压了下去,粗声道:“惊扰公子了,这畜生性子烈,没事了,您离远些便是。”
陈瑶连连点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捂着胸口,脚步略显慌乱地“逃”离了马棚区域。直到转过墙角,确认脱离了对方的视线范围,她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袖袋里,那卷冰冷的密信,如同烙铁般灼烫着她的手臂。
**悦来客栈·屋顶(暗处)**
两道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壁虎般静静伏在客栈屋顶的瓦片上,将下方马棚附近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头儿,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其中一个黑影,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低语,“她刚才那一下……简直像练过的!差点就被发现了!”
被称作“头儿”的影卫(代号“枭影”),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陈瑶消失的墙角,眼神复杂。他奉高公公严令,务必护此女周全。方才那灰衣马夫回头瞬间,他几乎就要出手了!没想到这看似娇弱的女子,竟有如此胆魄和急智!
“不是练过,是……逼出来的急智。”枭影的声音低沉沙哑,“她拿到了东西。”他看得分明,那女子袖中藏了东西。
“那……那密探?”另一人问道。
“盯着他。暂时别动。”枭影果断下令,“我们的任务是护住她,确保她安全离开。至于那密探……他跑不了。等目标安全了,再处理。”
两人如同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再次隐入黑暗之中,目光却如同最忠诚的猎鹰,牢牢锁定着下方客栈的某个房间。
**悦来客栈·天字号房**
房门被死死栓住。陈瑶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小蝶被她紧张的样子吓得不轻,大气不敢出。
陈瑶颤抖着手,从袖袋里掏出那卷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信。油纸冰冷,却仿佛带着剧毒。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小心翼翼地剥开油纸。
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极小的、质地坚韧的桑皮纸。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字迹潦草却刚劲,用的是某种特殊的密语符号!陈瑶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唯一的线索,摆在眼前,却如同天书!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颓然地坐在凳子上,看着那张写满鬼画符的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姐?”小蝶怯生生地递过来一杯水,“你……你没事吧?那是什么?”
陈瑶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是……很重要的东西。可惜,我看不懂。”她将那张纸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其揉碎。玉佩在胸口微微发烫,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催促。
看不懂……怎么办?
找人破解?谁知道这密语是什么路数?万一找到的是景王的人,岂不是自投罗网?
难道……真的要硬着头皮,带着这张“天书”闯皇宫?告诉女帝姐姐:我截获了密信,但我看不懂?
这念头荒谬得让她想哭。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时,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画面碎片,如同被玉佩的温热强行激活,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地点!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是……一座塔?塔下,好像有一片水域?水边……有石桥?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像是某种特殊标记的图案(类似玉佩上的日月纹?)一闪而过!
画面只持续了一瞬,快得抓不住,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点亮了陈瑶的心!
“塔……水……桥……”陈瑶猛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她死死抓住那瞬间的灵光,“玉佩……它在指引我!它告诉我……这密信的关键,在那个地方!”
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她有了方向!不再是毫无头绪的绝望!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女帝姐姐,你等我!我一定会解开这秘密,一定会走到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