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百代公司的彩色玻璃窗，在林默摊开的图纸上投下菱形光斑。他咬着笔头，指尖划过铁轨改造图上歪歪扭扭的批注——此处可埋裂魂钉、弯道设迷踪轨，旁边还画着个咧嘴笑的小鬼头。
林先生，陈叙白抱着齿轮箱进门时，看见少年正用算珠摆阵，黑檀木珠子上沾着干涸的血点，工部局的人说，电车脱轨事故已经压下去了，但沈千珏的人在码头查得很紧
查得紧？林默头也不抬，将一颗带血的算珠弹进铜盆，那正好，让他们尝尝顺水推舟的滋味。他忽然抓起图纸甩在桌上，墨迹未干的万钧锁龙阵图上，几条铁轨被红笔圈成了毒蛇形状，陈兄，你说若把聚灵阵的灵气导向黄浦江，会不会淹死几条不长眼的蛟龙？
陈叙白推了推眼镜，看见少年袖口露出的绷带渗着金光——那是昨夜替苏清鸢挡刀时留下的伤。他想起凌晨时分，林默蹲在铁轨旁用自己的血画阵，指尖每落下一道咒纹，都会伴随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千珏在铁路网里埋了十二根引灵桩，林默忽然拿起颗算珠抵在太阳穴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可惜他不知道，我昨晚趁他转移灵材时，把第三根桩子换成了...殡仪馆扎纸人用的竹骨。他忽然起身，踢了踢脚边的木箱，里面滚出几个贴着符纸的纸人，等会儿灵气倒灌，这些小家伙会替我们去问候他的聚灵阵核心。
巷口传来皮鞋叩地的声响，林默立刻瘫回藤椅，装模作样地打起哈欠。三个穿西装的壮汉推门而入，领头的刀疤脸晃着雪茄：林先生好雅兴，沈爷请你去喝杯茶。
喝茶？林默揉着眼睛，指尖偷偷将枚算珠塞进袖管，早说啊，我这儿刚得了罐雨前龙井...可惜被老鼠啃了包装。他忽然指着刀疤脸的皮鞋惊呼，哎呀，先生鞋底沾了红泥——这不是法租界工地特有的血煞土吗？
壮汉们脸色骤变。林默却慢悠悠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灰：走就走，不过先说好，我这人有个毛病，喝茶时喜欢听响儿——比如算盘珠落盘的声音，或者...他忽然贴近刀疤脸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灵桩断裂时，那些被吸走精气的冤魂哭嚎声。
刀疤脸猛地后退半步，手按上腰间的枪。林默却哈哈大笑，摇着折扇率先出门：瞧你们紧张的，不就是去见沈千珏吗？大不了我把这把扇子送他——反正扇骨里藏的迷魂香，他迟早用得上。
陈叙白看着少年摇晃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在废墟里，林默替苏清鸢处理伤口时，从怀里掉出的半片玉佩——正是少年蹲在铁轨旁摸到的那片。此刻晨光里，林默指尖的算珠反光忽明忽暗，像极了他眼底藏着的算计与...不易察觉的温柔。
码头仓库的铁门吱呀打开时，血腥味扑面而来。沈千珏背对着他们站在灵材堆前，金丝眼镜反射着诡异的红光。林默吹了声口哨：沈爷这聚灵阵摆得真讲究，活像口给自家准备的棺材。
林默。沈千珏缓缓转身，袖口露出缠绕的血色咒纹，你改了我的轨道，伤了我的人，还把裂魂钉插进了引灵桩——真当我不敢杀你？
杀我？林默故作惊讶地捂住胸口，算珠在掌心转得飞快，沈爷说笑了，我不过是看您聚灵阵缺了点生气，特意让陈兄加了些西洋零件...比如这个。他突然将算珠掷向空中，与此同时，仓库顶部的吊车链条轰然断裂，沉重的铁钩带着破空声砸向灵材堆。
沈千珏侧身躲过，却听见身后传来木料碎裂的声响。林默不知何时绕到灵材堆后，正用折扇挑开个油纸包：哎呀，这不是血影阁走私的尸魄花吗？要是沾了我的燃灵火...
住手！沈千珏瞳孔骤缩。林默却笑得更欢，指尖燃起幽蓝火焰：沈爷别急，我还准备了更大的惊喜——陈兄，把仓库外的铁轨加热到三百度，对，就当是给您的聚灵阵...烙个印。
仓库外传来铁轨扭曲的呻吟，赤红的光芒透过门缝照进来。沈千珏看着灵材堆里逐渐显现的锁龙阵纹路，终于明白自己精心布置的聚灵阵，早已被改造成焚灵的熔炉。他怒吼着拍出掌风，却见林默突然往地上一滚，顺手扯掉了支撑横梁的楔子。
沈爷慢走！林默躲在倒塌的木箱后，声音带着戏谑，哦对了，忘了告诉您——您埋在铁路网里的十二根引灵桩，现在有十根插着我的镇魂符，两根...嗯，被我换成了给苏小姐送情书的信笺。
烟尘弥漫中，沈千珏看着脚下逐渐亮起的锁龙阵，终于读懂了那些铁轨纹路里的阴损——林默不仅改了阵法，更用他自己的灵气做引，将整个仓库变成了囚笼。而那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少年，此刻正蹲在废墟上，用算珠拨弄着地上的血痕，像在计算着什么。
林默...沈千珏咳出鲜血，你究竟是谁？
林默抬头，晨光在他眼中碎成狡黠的星子。他晃了晃手里的算珠，上面赫然刻着北斗七星——与给苏清鸢的铜符如出一辙。
我？少年站起身，拍了拍满身的灰尘，慢悠悠走向仓库大门，我不过是个喜欢在别人算盘里...加几个鬼算珠的账房先生。他忽然回头，冲沈千珏露出阴损的笑，哦对了，忘了提醒您——您藏在黄浦江底的灵材船，我已经替您请了些水鬼做客，这会儿怕是正在...卸货呢。
铁门在身后关上时，林默听见仓库里传来器物碎裂的巨响。他靠在墙边，低头看着掌心渗出的金血，忽然想起苏清鸢接过铜符时，指尖微微的颤抖。算珠在他掌心转出细碎的光，每一颗都沾着不同的血痕——有敌人的，有自己的，还有...一枚算珠上，凝着极淡的、属于女子的胭脂香。
林先生！陈叙白抱着工具箱跑来，水鬼那边得手了，沈千珏的灵材全沉了！
沉了好，林默将算珠塞进怀里，那枚带胭脂香的珠子被他单独攥在掌心，省得我动手打捞。他忽然抬头望向第三租界的方向，嘴角扬起抹复杂的笑意，走，去教堂看看...顺便给某位不听话的棋子，送副新的棋盘。
阳光穿过薄雾，照在少年沾满油污的长衫上。陈叙白看着他背影里藏着的锋芒与落寞，忽然明白，林默的每一步算计，都像算珠落盘般精准，却又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偷偷藏了颗...带温度的珠子。
而此刻，第三租界的教堂钟楼里，苏清鸢摸着铜符上的北斗纹路，忽然咳出一口血——那是林默用自身灵气替她压制的追踪咒在反噬。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珠，忽然想起仓库倒塌前，隐约看见的那个蹲在废墟上拨弄算珠的身影。
原来他早就知道，血影阁在她灵脉里下的不是普通追踪咒，而是会与施咒者同生共死的血魂契。所以他故意将锁龙阵的灵气导向黄浦江，用江水的至阴之气冲散契约，却又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金血替她稳住了脉门。
算珠落地的声音，隔着几条街传来，像极了某人阴损又温柔的笑。苏清鸢握紧铜符，指尖触到内侧刻着的小字——默护。
这一局，他又赢了。用最阴损的布局，藏了最笨拙的守护。而她这枚被他故意放走的棋子，终究还是...掉进了他心里那盘，算珠与血痕交织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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