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檐角铜铃藏机心
江南的梅雨缠人,城隍庙飞檐上的铜铃被浸得透湿,摇晃时只发出喑哑的“哐啷”声,像极了垂死者喉间的痰鸣。林默缩在西厢房剥落的窗台下,指尖夹着半支狼毫,在泛黄的符纸上勾勒云纹——那云纹的尾梢却藏着蒸汽齿轮的阴刻,墨色里混着极细的银屑,若非凑到三寸之内,只会当是顽童信手涂鸦。
怀里的青铜罗盘烫得惊人,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幽蓝微光,在雨幕中划出细碎的星轨。玄晶商会的人马已将庙宇围得水泄不通,廊下甲叶碰撞的声响混着雨水滴落,在空荡的大殿里织成一张冰冷的网。沈千珏来得比预计早了半盏茶,这倒省了他调整蒸汽压力的功夫。
“林小友好兴致,”猩红伞面破开雨幕,苏清鸢斜倚在朱漆柱旁,伞骨尖戳进青苔里,竟挤出几点妖异的紫芒,“沈会长的人把前后门堵得铁桶似的,你还有心思临帖?”她今日换了素色襦裙,唯有裙裾绣着细密的血莲,行走时如同一道流动的伤口。林默抬眼时,恰好看见她腕间银镯滑过的寒芒——那是血影阁特有的淬毒机关“缠丝”。
“苏姑娘说笑了,”林默垂眸吹开符纸上的朱砂,声音里透着恰到好处的怯懦,“我不过是替测绘局来寻《灵气谱》残页,谁知遇上这等……”话未说完,手腕突然一抖,狼毫甩出几点墨星,不偏不倚溅在苏清鸢裙角的血莲上。
“放肆!”随侍的黑衣卫踏前半步,佩刀弹出半寸。林默却像受惊般缩了缩脖子,怀里罗盘猛地发出“嗡”鸣,掌心符箓无风自动,化作青光贴着苏清鸢耳畔飞过,“噗”地钉入身后木柱。下一刻,木柱爆起刺目的荧光,苏清鸢只觉鬓角一热,精心梳理的堕马髻已被烧出焦黑缺口,几缕青丝混着火星飘落。她这才看清,那符箓边缘竟嵌着极细的铜管,朱砂遇水激活后,正渗出带着铁锈味的高温蒸汽,将百年古木蚀出蛛网般的裂痕。
“你……”苏清鸢按住鬓角,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金属。林默早已在符箓里藏了蒸汽回路,看似随意的一击,实则是把江南制造局的微型锅炉玩出了花。而他此刻正眨巴着无辜的眼睛,从袖中摸出块帕子:“对不住对不住,手滑了。苏姑娘可需包扎?”袖口却悄然滑下枚刻着齿轮的铜扣——那是改良版“惊蛰符”,专等对手近身时引爆灵压。
二、蒸汽阵图搅阴魂
“林小友的手段,倒是让老夫开眼了。”
沈千珏拄着玄铁折扇从大殿阴影里走出,月白长衫衬得他面色铁青,腰间玉带缀着的十二颗玄晶正幽幽发亮,每一颗都吸饱了阴煞之气。他身后跟着的护卫个个气息沉凝,腰间皮囊鼓鼓囊囊,隐约能看见婴尸干缩的指节——那是玄晶商会炼制“赤婴丹”的材料。
林默垂眸盯着罗盘上逐渐清晰的纹路,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沈千珏比苏清鸢难对付得多,这老狐狸当年靠活祭矿工吞并灵矿发家,手里沾的血腥比城隍庙地底的怨灵还重。不过……他用鞋尖碾了碾脚边渗水的青砖,那些被雨水泡软的缝隙里,正爬出蛛网状的银丝——那是他用蒸汽锻造的、细如发丝的符阵导线。
“沈会长谬赞,”林默揣起罗盘,往后退半步,恰好踩在块松动的地砖上,“晚辈只是个测绘匠,哪懂什么手段。倒是会长您带这么多人围庙,莫不是想抢……”他故意顿住,目光扫过护卫腰间的皮囊,“抢什么宝贝吧?”
沈千珏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招财进宝”四个金漆大字在雨中泛着冷光:“林小友怀里的《沪城灵气谱》残页,记载着泣血珠线索,更藏着灵脉主坐标。交出东西,玄晶商会保你一世富贵。”他语气平淡,眼神却如鹰隼般盯着林默胸口——那里藏着罗盘,更藏着他觊觎十年的灵脉秘密。
林默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会长误会了,那残页不过是破纸一张……”话音未落,双指猛地戳向罗盘中心。青铜罗盘爆起万千星辉,飞溅的光点并非灵气,而是无数枚嵌着蒸汽导管的微型符箓!
“轰隆——”
整座城隍庙剧烈震颤,瓦片如雨点坠落。林默踩着墙面倒翻上梁,怀中罗盘化作光源,将雨幕映成流动星河。那些被他“随意”贴在梁柱、地砖上的符箓,此刻在雨水冲刷下尽数激活,银线般的导线连成庞大阵图,勾勒出城隍庙地基轮廓——竟是幅用蒸汽技术改良的“古战场招魂阵”!
“这是……镇魂纹?不对,纹路里有蒸汽回路!”沈千珏的折扇“咔嗒”折断,他终于看清那些符箓的玄机:林默竟用蒸汽锻造术重刻了上古禁阵,以雨水为引,将地底阴煞之气转化为驱动能源。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随着阵图激活,屋檐石狮子双目赤红,口中喷出带着铁锈味的黑雾,地砖缝隙渗出的墨色浆液,正沿着阵图纹路汇成血河。
“会长不是想要灵脉坐标?”林默倒挂在飞檐上晃着腿,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孩童般的天真,“我这就让地底的老祖宗们亲自告诉你——”
话音未落,城隍庙地底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青砖如蛛网裂开,无数白骨手从缝隙钻出,骨节间缠着漆黑锁链,锁链上还挂着锈迹斑斑的甲片——那是百年前淞沪会战时,被守经阁镇压的魔道修士残魂!
三、阴损话术搅浑水
“怨灵!是被镇压的怨灵!”沈千珏身后护卫阵脚大乱,修为稍弱者已口鼻溢血。那些白骨怨灵每爬出一具,空气中阴煞之气便浓郁一分,雨幕中甚至浮现出模糊的兵戈交击声。
林默掏出怀表瞥了眼,表盘蒸汽指针正指向“三刻”:“还有半柱香,这些老骨头就该彻底醒透了。”他突然鹞子翻身落在沈千珏面前,周身缭绕的蒸汽符箓形成屏障,将扑来的白骨挡在三尺外。
“会长可知,守经阁为何把这些煞星镇在城隍庙下?”林默凑近沈千珏,声音压得极低,“听说当年这些魔道修士最爱拿婴尸炼邪丹,啧啧,那味道……”他故意咂嘴,目光扫过沈千珏腰间玄晶,“跟贵商会最近走私的‘赤婴丹’倒是像极了。”
沈千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赤婴丹是商会最隐秘的生意,用夭折婴儿魂魄炼制,能短时间提升修为却伤道基。这等阴私他从未外泄,眼前少年如何得知?
“你……到底是谁?”沈千珏握紧断裂的折扇,指节发白。他突然想起制造局传闻:有个测绘学徒能用蒸汽改良符箓,甚至惊动了总局老匠师。难道就是眼前这少年?
林默却像没看见他的惊骇,自顾自道:“听说怨灵认主,尤其爱吸炼过邪丹的修士精元。”他指尖弹出符箓,精准贴在白骨怨灵额心,那怨灵顿时尖啸着扑向离它最近的商会护卫。
“啊——!”护卫惨叫着被白骨缠住,片刻间化作干尸。林默看着这幕,嘴角勾起阴恻恻的弧度:“会长你看,它们饿了。要是等会儿泣血珠引来了更强的煞魂……”他晃了晃罗盘,指针正疯狂指向大殿中央地砖。
苏清鸢一直冷眼旁观,此刻却轻笑出声。她看着林默玩弄怨灵的熟稔模样,突然觉得血影阁的情报像个笑话——他们盯着守经阁典籍,却忽略了这颗藏在测绘学徒皮囊下的毒刺。这少年哪里是扮猪吃老虎,根本是把老虎当猴耍!
“林小友好算计,”苏清鸢上前一步,猩红裙摆扫过地面血河,竟将其诡异吸收,“用蒸汽符箓激活古阵,拿商会阴私扰乱人心,最后……”她看向罗盘,“用泣血珠做饵,引我们撞守经阁的埋伏?”
林默挑眉:“苏姑娘说笑了,我只想活下去。”说着往后退,脚下却“不慎”一滑,“哎哟”摔倒在地,怀中罗盘脱手而出,骨碌碌滚向大殿中央裂缝。
“罗盘!”沈千珏和苏清鸢同时低喝。前者想抢灵脉坐标,后者惦记泣血珠线索。两人几乎同时动身,却在触到罗盘瞬间,脚下地砖轰然炸开!
四、釜底抽薪戏双雄
“轰隆——!”
地面塌陷出深坑,黑黢黢的洞口涌出浓郁阴煞之气,夹杂着无数怨灵尖啸。林默早趁摔倒时,将十二枚蒸汽符箓打入地底,此刻以罗盘为引,彻底引爆了古阵核心!
“不好!是镇魂阵枢机!”沈千珏毕竟见多识广,一眼认出坑洞深处闪烁的符文——那不是普通怨灵聚集地,而是当年守经阁镇压魔道宗主的封印!林默哪是引他们找坐标,分明是要把他们和封印里的老怪物一起陪葬!
苏清鸢反应极快,脚尖一点便要后退,却觉脚踝一紧——低头见一条白骨手臂从地底钻出,骨指上戴着枚刻着“玄”字的戒指,正是刚才被怨灵吸干的商会护卫!林默早在符箓里动了手脚,让怨灵能短暂操控死者尸身!
“沈千珏!你家护卫手可真长!”林默躲在石柱后,声音带着戏谑。沈千珏气得发抖,却无暇分辩,因更多白骨怨灵从坑洞涌出,其中几具穿着残破的商会制服,显然是被怨灵同化的护卫。
“林默!你敢阴我!”沈千珏祭出玄铁折扇,扇面展开化作盾牌,挡住怨灵扑击。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这些怨灵似被无形力量引导,专挑他手下高手下手,对躲在石柱后的林默却视而不见。
林默靠着石柱,从蒸汽箱里取出枚新符箓。这符箓呈齿轮状,中心嵌着半颗莹白珠子——正是苏清鸢想找的泣血珠碎片。他刚才趁乱从罗盘夹层取出碎片,用蒸汽符箓包裹,正散发着微弱血腥味。
“泣血珠气息……”苏清鸢瞳孔骤缩,终于明白林默算计:用泣血珠引她靠近封印核心,再用蒸汽符箓激化怨灵凶性。这少年不仅阴损,更算准了每个人的弱点!
“苏姑娘,接住了!”林默突然抛出符箓,齿轮状符箓在空中飞转,泣血珠血腥味瞬间引爆所有怨灵。原本围攻沈千珏的白骨猛地转向,如潮水般扑向苏清鸢!
“卑鄙!”苏清鸢咬牙祭出血色长鞭,鞭影翻飞绞碎数具白骨,却被怨灵喷出的阴煞之气腐蚀得滋滋作响。她瞥向林默,见那少年正扒着石柱偷看,嘴角挂着促狭的笑,活像个看杂耍的顽童。
就在此时,坑洞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一道黑影冲破封印,那是具缠着万道锁链的白骨,头骨上嵌着十二颗玄晶——正是当年被镇压的魔道宗主!林默眼中精光一闪,他等的就是这个!
“沈会长,您的‘赤婴丹’大补,不如请老祖宗尝尝?”话音未落,他激活蒸汽箱底部的杀招:十二道银色符线从箱中射出,精准刺入魔道宗主身上的玄晶。那些符线并非镇魂纹,而是林默用蒸汽技术改良的“引灵锁”,专抽玄晶灵气!
“不——!”沈千珏眼睁睁看着珍藏玄晶被飞速吸干,魔道宗主吸收灵气后更加狂暴,一爪拍飞他半队护卫。他终于明白,从始至终他都在林默的局里:测绘学徒是假,蒸汽符箓是真,灵脉坐标是诱饵,真正杀招是借怨灵之手,夺他玄晶,灭他商会!
雨幕中,林默背着蒸汽箱,慢悠悠走向后门。身后是沈千珏的怒吼、苏清鸢的鞭影,以及怨灵与魔道宗主的混战。他摸了摸空了的罗盘夹层,嘴角勾起满足的阴笑。
扮猪吃老虎?他只是爱看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在他布的局里像小丑般挣扎。至于真正的灵脉坐标……林默低头看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枚用蒸汽符箓拓印的纹路,正随心跳发烫。
城隍庙的夜雨渐密,而属于林默的齿轮与符箓,才刚刚开始咬合。他回头望了眼火光冲天的大殿,吹了声口哨,靴底蹭过门槛时,悄悄黏下了半枚沾着朱砂的齿轮符箓——那是给某位“血影阁贵客”的临别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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