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成虽说是名牌大学毕业,却没有任何教学经验。反观隔壁几个班的班主任,要么像一班有官衔,要么像三班有优秀教师职称,再不济,楼下四班的地中海还带过两届毕业生。
但李莫成不一样,大学刚毕业一两年,是个没经历过任何实战的新兵蛋子。用班里有些刺儿头的话来说——他和他们差不多大,谁压谁还不一定呢。
以至于后来李莫成空降二班,宣布他正式成为二班班主任的时候,整个台下的人都以为他在开玩笑。
疯了一个暑假的舒白当时不知道抽什么风,浑浑噩噩地坐在教室最后面大喊了一句好。
阴差阳错的,她成为了李莫成在这个班里的第一个队友,堪比精神支柱的那种。每次进教室前,总要单独看一眼才安心。
这天下午自习,李莫成又从后门悄无声息地闪进教室关心他的精神支柱。
舒白中午和叶梦华逗了七月一中午,写生物卷子写到一半便翻个白眼不省人事,算算这时候已经睡了有一会儿。李莫成双手背后弯着腰,也不吱声,就默默站在她旁边看她睡觉。
叶梦华突然感觉背后一冷,遂开始用咳嗽来提醒身后睡得正香那位。
“咳咳咳……咳咳……咳咳……”
结果都快咳出肺炎了,某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又过了一分钟,兴许是第六感作怪,舒白猛地睁开眼,冷不丁和李莫成那张笑脸对视,啊一声大叫,差点仰头从椅子上掉下去。
反观李莫成吓得也不轻,手里拿的一沓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纸,散落一地。
“下周三就分班考试了,上点心,别老是睡觉了。”
他蹲下身,一个人默默地拾起地上的纸。舒白板回身来,也蹲下跟着一起捡。
“对不起啊莫愁,我也不是故意睡着的,我真是写着写着就没意识了。”
至少口水没有流到卷子上,应该没有吧,舒白回想。
“不是,要睡你好歹也伪装一下,就那么明目张胆趴桌上睡,脸还对着后门。我要是巡查小组的,不给你记十次八次违纪都对不起我的眼睛。”
李莫成努力压低声音,生怕吵到其他同学学习。
舒白对掌求情,“错了错了,真错了。”
“先回去坐着吧,我有事情说。”
对话结束,李莫成哀怨地抓着那沓打印纸走上了讲台。
“这个,咱们同学先放下手上事情啊,我说一件事。”李莫成情绪转换的快,表情默默严肃,嘴上说着,两只手也没停,横竖左右来回捋那沓纸。“这周末呢,咱们需要补两天课。”
话音未落,二班上下哀鸿遍野,班里叽里呱啦聒噪的像菜市场。
“同学们都安静一下。”
李莫成的声音被台下的声音淹没,只能无助地用手敲着空心讲桌。
同样在敲的,还有巡视路过门口的教导主任房俪,顶着她的离子烫卷毛头横眉怒敲教室门玻璃。
“你们班这干什么呢?”
“自习课,同学们自由讨论呢。”李莫成搓搓后脑勺,朝她挤了个很难看的囧字笑。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自由讨论时间吗?”
房俪被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几个箭步冲上讲台,拿起板擦使劲在桌面一拍,门口几个身经百战的已经悄悄闭嘴。
叶梦华向后靠了靠身子,一边贼着讲台一边用笔戳戳趴在桌上,正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舒白。“快醒醒,房妈来啦!”
舒白瞬间坐直了身子。
“都把嘴巴给我闭上!什么毛病!都要造反吗!自习课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还有多少天高考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台下老实了,房俪又转眼打量站在讲台边畏畏缩缩的李莫成。“怎么回事?”
李莫成低着头,缓缓升起手里的打印纸到她眼前。
“就因为……补课这个事情啊。”房俪的脸僵了一下,语气瞬间温和。“这个周末补课呢,是为了咱们同学下周的分班大考。可能有些同学要反驳我说劳逸结合,当然我也知道劳逸结合这个道理,周六日的休息的确重要,但是同学们,分班大考要更重要!”房俪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在讲台上开始即兴演讲。
“为什么说它更重要?你们好好想想看,这个大考,它关系到你们接下来这半年的分班。别的咱们先不说,好班差班师资力量方面它肯定就不一样!比方说你本身是一个进一流大学的好料子,结果因为这次分班考试没考好分到一个差班,教学资源跟不上,学习氛围也没有,最后辜负三千多天努力,可能最后连大学都考不上,后悔都找不着地方后悔去,是不是?那你到时候着急上火求后悔药有用吗?没有用!你得现在抓紧机会!你得抓紧每分每秒时间学习,而这个周末,就是最好的时机!”
主任不愧是主任,舒白趴在桌上,听着如此慷慨激昂的发言,上下眼皮又偷偷开始打架。
“我今天话说得稍微有点多,但是作为过来人,每一句都是大实话,我希望同学们自己好好想一想,未来把握在你们自己手中,千万不要虚度光阴!”
即兴演讲貌似结束,台下不知道谁有眼力见大喊了句好,教室里适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看看!小刘,你们班孩子多好啊呵呵!”房俪被哄得上头,傻兮兮地也跟着鼓掌。
整个教室里只有李莫成心酸苦笑。“房主任,我姓李,木子李,不姓刘。”
对方的笑容也变得有点尴尬,谁跟她说新来那个班主任姓刘来着。
“啊?啊,哈哈哈,口误口误,不好意思小李老师。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你忙你忙。”
李莫成则成功发送一枚假笑附和,“您忙。”
然而房俪并没有离开,迈出两步后迈了回来,表情有点凝重,声音压得低低的。“对了,讲台那个板擦,我刚才拍坏了,班里要是还有用的就用别的,没有的话就让学生去一楼后勤再要个新的吧。”
趁李莫成犯迷糊的劲,房俪已经不见踪影。
“刚才房主任说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接下来我把同意书发下去。”
“老师,不想补课怎么办啊?”
“老师,祖国的花朵要休息啊老师!”
李莫成张望了一下楼道,把前门关上了,同时示意后门同学把后门也关上。
“这个补课啊,王校长开会时候说不作强制要求,这个同意书发下去之后,大家可以依据一下个人情况签字,明天来的时候再把同意书交给我就可以了。”
言外之意,同学们想来的就来,不来的可以把纸扔掉在家睡大觉了。
“对了,谁是这周值日组长?”
一片欢呼声中,某人半梦半醒,悄悄举起右胳膊,缓缓抬头。
“我。”
然而李莫成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精神支柱一看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
真是服了。
-
值日组长一共九个,每周轮替。值日生组员每天是固定的,于子夏因为新转来,直接被安排在了星期五。
因为值日组长需要监督组员值日情况,训练一结束,舒白便小跑着去树底下拿书包,准备回教室。
“哎,听说你们班新来个女生,长得还挺漂亮的,真假?”偏偏这时候方晓岗凑过来问个不停。
方晓岗,坐标九班,成绩中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人生三大爱好分别是:剃寸头,打篮球,听漂亮妹子给他喊加油。
“消息挺闭塞呀,刚知道?”
“隔一层楼我哪有机会知道你们班事儿啊?这都还是昨天杨正凯那货告诉我的。所以,”方晓岗朝她抖了抖眉。“漂不漂亮?”
舒白突然停住脚步,认真思考了两秒,然后回他一个白眼。
“漂亮,但是应该不会给你喊加油。”
言外之意,死了那条心吧。
“哎不是!什么啊!你兄弟我哪儿那么肤浅!”
舒白张嘴说了个名字,方晓岗把牛仔褂往肩上一搭,用手掌蹭蹭全是硬茬的头发,灰溜溜地逃了。
“他大爷的,算你牛逼。”
“喂!明天来不来?”
“看小爷我心情!”
舒白笑笑,扭头也走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于子夏正跳高擦黑板最上面的粉笔字,其他的值日生不知去向,叶梦华座位上也没人。
“我来吧。”
舒白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黑板擦,没发现哪里不对劲,但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事情一闪而过,记不起来了。
傍晚金灿灿的光透过窗户射进来,慷慨地撒在两人身上。于子夏晒得左半边脸有点发烫,望着眼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背影,片刻间恍了神。
“小白!”叶梦华嗷一声出现在门口。
嘭的一声,舒白脱手,毫无征兆地被板擦亲了满脸粉笔灰。
她终于记起来了,板擦是坏的。
“你训练……你还好吗?”叶梦华睁目结舌,扶着门框不敢上前。
“噗。”
某人表示,原地入土。
“昔日黑发少年竟一秒白头?今天就让本小记者带大家一探究竟,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太好笑了。”
舒白推着自行车,配上无语表情活脱像个饱经风霜的六十岁老太。
“请问您本人怎么看?”叶梦华憋笑递了个拳头伪装成话筒到她嘴边。
“我本人觉得,这个专题可以换一换了,而且下一个专题题目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白头老太为何脱胎换骨秒变黑发少年。”
叶梦华露出大拇指赞许。“其实我一直认为你应该来我们记者团谋个一官半职的。”
“嗯,那我要当团长。”
“大胆竖子,竟敢觊觎帝王之位!微臣要替陛下除了你!”
“大人刀下留情呐!”
于子夏侧坐在刘萍自行车后座,从两人身边悄无声息路过。
吵闹嬉笑声从耳边略过,取而代之的是刘萍的唠叨。
“怎么今天出来这么晚?”
“值日来着。”
“什么时候考试啊?”
“下周三。对了,学校这周末要补课。”
“行,那我明天早起一点送你。”
“嗯。”
微风徐徐吹过脸庞,凉凉的。于子夏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她好像一直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