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闺房,苏颜跪坐在绣架前,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在金线红绸间穿梭。苏瑶已经出嫁,回门时便难以忍受地哭诉了襄阳王府的妯娌们对她的刁难,惹得杨氏连连落泪,也让苏颜为她的婚后生活揪心。
距离成亲只有一个月,嫁衣上的凤凰只剩一只翅膀透完。
“颜儿,针脚要再密些。”周姨娘轻抚女儿肩头,将一盏温热的桂圆茶放在绣架旁的小几上,“嫁衣上的凤凰须得羽翼丰满,方能护佑你与姑爷比翼双飞。”
苏颜抿嘴一笑,颊边梨涡浅浅:“女儿记下了。”她小心地将丝线打了个结,对着阳光检查绣纹的疏密。窗外桃花纷扬不止,落在她粉红色的衫子上,又被春风轻轻拂去。
自纳采那日起,苏家便开始了有条不紊的筹备。前院库房里堆着新打的红木箱笼,漆工正在给箱面描金;厨房每日蒸制各式喜饼,甜香弥漫整个宅院;而苏颜的闺房则成了绣房,除了嫁衣,还有帐檐、枕顶、鞋面等物需她亲手绣制。
“小姐,百子被的缎面取来了。”墨竹捧着朱红色云锦进门,身后跟着两个抱着绸缎的婆子。苏颜起身抚过光滑的缎面,指尖触到锦缎上暗纹的石榴花样——多子多福的吉兆。
暮色渐浓时,杨氏带着账房先生送来妆奁清单。紫檀木的妆台上依次摆开鎏金缠枝镜、青玉梳篦、嵌宝胭脂盒,苏颜正将亲手绣的十二方帕子叠进描金匣中。每方帕角都绣着不同花鸟,最上面那方是并蒂莲,粉白丝线在暮色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四月初,嫁衣终于完工。展开来的大红嫁衣上,金凤展翅欲飞,牡丹团花簇拥。苏颜在周姨娘帮助下试穿时,听到布料摩挲的沙沙声,像是春风拂过竹林。腰间玉佩叮咚,衬得镜中人面若芙蓉。
“低头。”周姨娘为她戴上缀满珍珠的凤冠,沉甸甸的重量让苏颜不得不挺直脊背。铜镜里,少女明眸皓齿的模样与身后母亲泛红的眼眶交叠,苏颜突然抓住周姨娘的手:“娘亲,女儿...”话未说完,泪已落在绣着缠枝纹的袖口上。
婚期前夜,苏家后院支起柏木浴桶。仆妇们用桂花、桃枝、香草煮成的香汤倒入桶中,蒸腾的热气里飘散着安宁的香气。苏颜解开青丝,在杨氏和全福夫人的注视下踏入浴桶。热水漫过肩膀时,她看见水面漂浮的桂花瓣粘在锁骨处,像一粒小小的金饰。
“一洗铅华尽,二洗福慧生...”全福夫人用葫芦瓢舀水淋在她发间,杨氏则用木梳蘸着茉莉花油,为她梳理及腰的长发。梳齿划过发丝的沙沙声里,苏颜听见杨氏低声吟诵:“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想到周姨娘虽然是她生母,但因妾室身份,无法出席她的婚礼,苏颜便暗暗心酸。
更漏滴到三更时,苏颜独自坐在妆台前。周姨娘偷偷过来,塞给苏颜一个盒子,“这是娘给你的添妆,别嫌少…嫁到王府,多听多看,三思而后行……”说完便趁着夜色匆匆离去。
天光微曦时,喜娘们捧着胭脂水粉鱼贯而入。苏颜望着铜镜里被点上朱唇的自己,忽然想起及笄礼那日也是这样描眉画目。只是当时用的是少女的淡粉胭脂,而今换作了新嫁娘的正红色。梳头娘子将她的青丝挽成高髻,插上金簪步摇,垂珠在耳畔轻晃,荡出细碎的光晕。
前院传来鼓乐声时,苏颜正在前堂与云珩拜别杨氏与城阳侯。大红色的盖头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云珩绣着祥云的喜靴。
当花轿抬起的那一刻,苏颜透过晃动的轿帘缝隙,看见周姨娘站在廊柱后,饱含泪水的双眼注就着自己。阳光穿过院角的桃树,在周姨娘的肩头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那些她绣在嫁衣上的碎金纹样。轿子转过街角时,她轻轻抚平嫁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忽然觉得这几个月的待嫁时光,都密密缝进了这一针一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