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广场上的山呼海啸，渐渐被宫墙隔绝在身后。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罪人们的绝望气息，也终于消散在御道两侧的微风中。
李世民一步一步，走回了甘露殿。
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步伐沉稳，面容冷峻，一如既往的帝王威仪。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身厚重的龙袍之下，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的灵魂，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下一个空洞而疲惫的躯壳。
“都退下。”
他挥退了所有内侍与宫女，独自一人，走入那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中枢的书房。
殿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光影与声音彻底隔绝。
在陷入绝对寂静与黑暗的瞬间，那强撑起来的帝王伪装，轰然垮塌。
李世民一个踉跄，扶住了御案，剧烈地喘息起来，仿佛一条濒死的鱼。
他用最冷酷的手段，维护了皇权的尊严。
他甚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逆转了儿子死亡的天命。
可那冰冷的系统提示，却像一记最无情的耳光，将他所有的自我安慰都打得粉碎。
【预告：晋王之乱！】
“晋王之乱……晋王之乱……”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这六个字，像魔音贯耳，在他脑中反复回荡，搅得他天翻地覆。
他废了一个李承乾，就是为了避免骨肉相残的悲剧。
结果呢？
系统告诉他，他亲手扶起来的，可能是另一个乱臣贼子？那个在他印象里，温顺、仁孝、甚至有些懦弱的稚奴，李治？
这算什么？
按下葫芦，浮起瓢？
朕的大唐，难道就成了一个专门出产逆子的水塘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与无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系统奖励的后半段。
【获得特殊道具：历史的慰藉（伪）x1】
慰藉？
还是个（伪）？
李世民此刻心乱如麻，就像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哪怕明知是根稻草，也想死死抓住。
“使用！”他在心中狂吼。
【叮！道具使用成功！】
刹那间，一幅画面，如同水墨画般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画面中，是几年后的甘露殿。
一个已经长大成人，身形挺拔的青年，正跪在他的面前，泪流满面。
那青年的眉眼，正是晋王李治。
“父皇！儿臣对天发誓！只要儿臣一息尚存，便终身做父皇最孝顺的儿子，做大哥最可靠的弟弟！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画面中的李治，眼神真挚，情感充沛，字字泣血，闻者伤心。
然而，李世民看完，心中非但没有得到半分慰藉，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这个（伪）字，简直是神来之笔！
系统是在告诉朕，这感天动地的孝子贤孙场面，全是演的吗？！
还是说，它在用这种方式嘲讽朕，连真假都分不清？！
“陛下，长孙司空、房仆射、魏谏议在殿外求见。”
王德小心翼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李世民的思绪。
“宣。”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好情绪，重新坐回御案之后。当三位心腹重臣走进大殿时，看到的，又恢复成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高深莫测的帝王。
“臣等，参见陛下。”
三人行礼，表情各异。
房玄龄一脸凝重，杜如晦（已根据总纲调整，此卷尚在）带着病容下的忧虑，而长孙无忌，眼中则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
“都坐吧。”李世民淡淡地开口，“东宫已废，但国本不可久悬。关于新太子的人选，三位爱卿，可有章程？”
他将这个问题，直接抛了出来。
一瞬间，大殿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皆是眉头紧锁，没有立刻开口。他们深知，这是比平定一场叛乱更凶险的难题。
长孙无忌却像是早有准备，他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魏王殿下聪慧好学，有文采，类陛下风范，朝中多有赞誉。然……其性情稍显急躁，与同僚、兄弟相处，恐失宽和。”
他先扬后抑，将李泰的优点和缺点都点了出来，显得极为公允。
随后，他话锋一转：“晋王殿下，虽年岁尚幼，但天性仁厚，孝闻于宫中，待人谦和，从不与人争。今日在殿前，更是被其长兄之过，吓得六神无主。此等心性，若善加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宽厚仁德之君，可保我大唐长久安稳。”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好一个“宽厚仁德”！
好一个“长久安稳”！
无忌，你可知，你口中这个仁德之君，在朕的“天命”里，将来也是个反贼？！
就在这君臣博弈的微妙时刻，光幕，十分“贴心”地亮了起来。
【键盘史官】：来了来了！第二赛季《夺嫡之战》正式开启！蓝方选手：魏王李泰！红方选手：晋王李治！大家买定离手啊！我个人看好李泰，毕竟文化人，战斗力强！[下注.jpg]
【卦师袁某】：废长立幼，取乱之道。然，长者躁，幼者弱。两难之选，考验帝心。陛下，请三思，莫要再逆天而行了。[拂尘叹息.gif]
【长安稻农】：选太子这么麻烦吗？要不搞个公开答辩吧？两位候选人，就《论土豆种植在关中地区推广的可行性与社会效益》为题，各自写一篇三万字的论文，谁写得好谁当太子！公平公正！@李世民
李世民：“……”
朕信不信，现在就让你俩都去种土豆！谁种的好谁当农夫！
他强行忽略这些沙雕言论，但【洛阳牡丹】的弹幕，却再次像一根绣花针，精准地扎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洛阳牡丹】：长孙大人说得对！我觉得晋王殿下好呀！男孩子聪不聪明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地善良，知道心疼父皇！[星星眼]哥哥们都那么厉害，那么有野心，只有雉奴……只有晋王殿下，会是那个永远陪在父皇身边的小棉袄吧？陛下劳累了一天，现在最需要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温暖呀。[抱抱.jpg]
小棉袄？
李世民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一脸“为国考量”的长孙无忌，再看看脑中那条“小棉袄”的弹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上来。
你们……你们这都是商量好的吗？！
一个在朝堂之上吹捧，一个在天机之中助攻！
他忽然明白了。
他以为自己废黜李承乾，是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可现在看来，他只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太子之位悬空，就像一块扔进饿狼群里的鲜肉，瞬间激起了所有潜藏的欲望。朝堂之上，那些刚刚还在同仇敌忾的臣子们，已经开始默默地寻找新的队伍。
一场新的、更隐蔽、更复杂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他根本不是什么棋手。
他只是一个清理完一个烂摊子，又被推进一个更大烂摊子的倒霉蛋！
“此事，容后再议。”
李世民疲惫地挥了挥手，打断了还想再说什么的长孙无忌。
“你们，都退下吧。”
三位重臣躬身告退。
空旷的大殿里，又只剩下了李世民一人。
他拿起笔，在面前的白纸上，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泰。
治。
看着这两个字，他仿佛看到了两团正在悄然壮大的风暴，即将席卷他的朝堂，他的天下，他的家庭。
换来了一道更难的送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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