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走!”王凤美不耐烦的打断了宋晚柠翻江倒海的思绪,将她猛地拽回了现实。
她踉跄着被拖走,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人群围着倒地的老太太。
那一点点浑浊的水滴下去,老太太灰败的脸上似乎没有一丝反应。
老汉绝望的呜咽,像刀子一样刻在宋晚柠的心上。
她僵硬地转过身,被王凤美推搡着往家的方向走。
手里紧紧攥着王凤美塞给她的只有手指大小的硬烧饼。
粗糙的饼皮硌着掌心。
可,那几滴浑浊的水,终究没能唤醒张婶。
她眼皮沉重地阖着,只有胸口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她还吊着一口气。
人群沉默地围了一会儿,绝望像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没有水了。
没有粮了。
什么都没有了。
最后,在村长的指挥下,几个同样虚弱的汉子,用一扇破门板,小心翼翼地将张婶抬回了她家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土坯房。
“抬回去,歇着吧,兴许还能……缓一缓……”
村长的话干涩无力,像是说给张老太太的老伴儿,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安慰。
谁都知道,“歇着”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放在家里,等着最后那口气慢慢散尽。
老汉佝偻着背,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淌过沟壑纵横的脸。
他耷拉着脑袋,跟在门板后面,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一种比饥饿更刺骨的恐惧和悲凉,瞬间攥紧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
夜色,浓得化不开。
宋晚柠躺在冰冷的草堆上,张婶倒下的身影,在她脑海里反复撕扯。
王凤美粗重的鼾声时不时从正屋传来。
她猛地坐起。
她悄无声息地溜出柴房,凭着记忆,摸向了张婶家。
破败的院门虚掩着。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勉强勾勒出一点轮廓。
宋晚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刚摸进堂屋,就听见里间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不是摔倒,更像是……
撞击!
宋晚柠头皮一炸,猛地冲进里屋。
月光下,只见张婶那枯瘦如柴的身影,正挣扎着从冰冷的泥地上撑起半个身子。
她的额头上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隐隐渗着血丝。
她面前,是那堵坚硬粗糙的土墙。
宋晚柠瞬间明白她想干什么。
她竟是想用最后一点力气,一头撞死在这墙上!
“张婶!”宋晚柠失声低呼,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抱住老太太轻飘飘的身体,防止她再次撞向墙壁。
张婶被她抱住,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看清是宋晚柠,脸上没有一点惊讶,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柠……柠丫头……”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的落入了宋晚柠耳中,“别,别管俺了……让俺,走了干净……省下,省下那点……粮食给别人……”
宋晚柠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让她看着这样一个老人在她面前活生生饿死,她做不到。
“不行,张婶!不行!”宋晚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
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老汉大概是累极昏睡在另外一角。
没人注意到这边。
她扶着张婶靠墙坐好,动作十分轻柔。
然后,她飞快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破旧的竹筒。
这是她出来前特意准备的。
竹筒里装着水。
但并非清澈的泉水。
宋晚柠在来的路上,就抓了一小撮灶膛里冰冷的草木灰,仔细地揉搓进水里。
此刻竹筒里的水,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哪个浑浊的水洼里舀出来的,毫不起眼,甚至带着点土腥味。
她小心翼翼地凑到张婶干裂的唇边,“张婶,水……有水了,快喝点……”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
张婶本能地抗拒着,嘴唇紧闭。
“喝一口!就一口!”宋晚柠几乎是在哀求。
她用竹筒边缘轻轻撬开她的嘴唇,将那点浑浊液体,一点又一点地灌了进去。
哪怕是浑浊的水,对于极度干涸的身体,也是甘霖。
张婶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吞咽声,虽然艰难,但总算咽下去了几口。
宋晚柠不敢多喂,怕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
她收起竹筒,看着张婶额头的伤,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她只能紧紧握着张婶枯瘦冰凉的手。
“活着……张婶,您得活着……”她喃喃低语,不知是说给张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张婶浑浊的眼睛望着她,那里面盛满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张婶,您听我说,有人在后山发现了能吃的东西,但是那东西很麻烦,需要好好处理才可以。”
“后天,不,明天天,最迟明天,您就能填饱肚子了。”
张婶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不少,她紧握住宋晚柠的手,“真……真的吗?”
宋晚柠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所以您再坚持坚持!”
最终,那丝抗拒的力气似乎耗尽了。
张婶闭上眼,只剩下微弱的气息。
宋晚柠知道,这点水和这点微弱的安慰,远远不够。
但至少,暂时阻止了张婶求死的决心。
她轻轻松开手,最后看了一眼在昏暗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老人身影,咬紧了下唇。
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张婶家,融入夜色。
她径直朝着后山的方向奔去。
她本来还想再等等。
可现在看来,饥荒的情况远远比她想象当中还要严重。
再等下去。
只会有不必要的生命一个接一个消散。
今天领粮食的时候,她有注意到,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还挺多。
张婶只是开始,其他人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夜色,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后山的路在夜色里格外难行。
当她终于拨开洞口的藤蔓,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洞内情形时,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几天前还只是零星冒芽的魔芋块茎,此刻竟已膨大成熟,像一个褐色拳头。
此刻正结结实实地半埋在土里,几乎铺满了她之前清理出的那片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