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癞子掂量着铜钱,嘿嘿笑了两声,贪婪的目光又在宋晚柠身上溜了一圈,才不情不愿地啐了一口,“算你们识相!”
转身就骂骂咧咧地挤出了人群。
院门外,看热闹的村民议论声更大了。
“啧啧,真是现世报,活该!”
“六十文啊,就这么没了,还得借……”
“林家小子真不是东西,连累家里丢这么大脸!”
“那能有什么办法?作孽啊……”
林强听着那些议论,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向宋晚柠的眼神更加阴鸷。
林有福颓然地靠在门框上,看也不看桌上的狼藉和院里的人。
宋秀兰抖着手,把李婶和另外两个村民借的钱小心地拢起来,嘴里不住地念叨,“谢谢……谢谢……会还的……一定还……”
李婶拉着宋晚柠的手,温声道:“丫头,跟婶子家去吧?这地方……”
宋晚柠却轻轻挣脱了李婶的手。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哭泣,声音细弱却清晰,“谢谢婶子……我……我爸妈还在呢……”
她慢慢走到院子角落,蹲下身,默默捡起之前被王凤美掼在地上还混着沙土的野蒜叶子,动作迟缓而卑微。
没人看见她低垂的眼眸深处,根本没有任何情绪。
她捻起一根沾着干硬沙土的野蒜根须,指尖用力,将它碾碎在泥土里。
林家这六十文的债,和今日在全村人面前丢尽的脸面,只是一个开始。
院门在李婶担忧的目光中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那些或幸灾乐祸或怜悯的议论。
破房里骤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有福倚着门框,浑浊的眼睛望着地上不知名的某处,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强看着宋晚柠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头那股被全村人戳脊梁骨的邪火再也压不住。
他几步冲过去,抬脚就狠狠踹翻了那个破篮子。
沾满沙土的野蒜叶子再次滚了一地。
“捡什么捡!没用的东西!”林强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要不是你瞎跑,能惹出这么大乱子?害得爹娘跟着丢人现眼,还欠一屁股债!你还有脸在这儿装可怜?”
王凤美也在一旁叉着腰帮腔,唾沫星子乱飞,“就是!六十文啊!够买多少好东西给我补身子?全让你这死丫头片子给败光了!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宋晚柠缩回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脏污的小脸往下淌。
她慌乱地想重新拢起那些散落的野蒜叶子,手指却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抓起几根,又“不小心”掉在地上。
其中几片叶子正好落在林强和王凤美脚边的尘土里。
“哥……嫂子……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
林强看着脚下那几片沾满沙土的烂叶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滚开!看着就晦气!”
王凤美嫌恶地挪开脚,生怕沾上那土腥气。
没人注意到,当宋晚柠的手指拂过那些野蒜根部湿泥时,指尖微不可查地沾上了一点极淡的粉末。
随着她慌乱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那些被踢散的野蒜之中。
最终,是宋秀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女儿,又看了看被踢翻的篮子和满地狼藉的野蒜叶子,最终目光落在那几片沾满沙土的叶子上。
她叹了口气,弯下腰,默默地将地上所有散落的野蒜叶子都捡了起来,胡乱地塞回那个破篮子里。
“行了,别嚎了。”宋秀兰的声音疲惫不堪,“有一根算一根吧,这些拿来洗洗,明早……还能当个咸菜吃。”
她佝偻着背走向灶房的水缸。
宋晚柠依旧蹲在原地,肩膀一耸一耸,发出一阵一阵的抽泣声。
林强和王凤美在屋里压低声音正在争吵着什么。
灶房里传来宋秀兰舀水洗菜的哗啦声。
宋晚柠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脸上泪痕犹在,眼神却已沉静如深潭。
她看了一眼灶房的方向,转身走向那间透风漏雨的柴房。
柴房的门在身后合拢,将门外大部分声音隔绝在外。
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瞬间包裹上来。
宋晚柠背靠着粗糙的门板上,脸上最后一点伪装的惊惶褪去。
她抬手,随意抹去颊边残留的泪痕。
意识微动,熟悉的玉色光晕流转。
她再次站在了那片寂静的空间里。
泉水依旧汩汩流淌,岸边那片野蒜丛绿得刺眼。
宋晚柠走到近前,随手拔出一株,剥开湿泥。
她轻咬了一口。
辛辣微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胃里猛地一阵翻搅。
不是饿,是一种强烈的生理性排斥。
连续几天几乎只靠这东西果腹,再好的味道也变成了折磨。
辛辣的气息冲入鼻腔,喉咙口泛起一阵干呕的欲望。
她强行咽下,眉头紧锁。
她需要别的营养,需要不同的味道。
宋晚柠丢掉手里那半截野蒜根茎,目光第一次带着审视,真正地投向这片空间。
玉色的地面光洁温润,无边无际,与同样质感的天空相接,空阔得令人心慌。
除了泉眼、泉水、野蒜丛,以及上次她带进来的那点堆在边缘的褐色沙土外,再无其他。
她沿着泉水流淌的方向,一步步向外围走去。
脚步落在玉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突然,她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沙土堆紧挨着玉石地面的边缘。
就在那条交界线上,多了几个极其细微的凸起!
她立刻屏住呼吸,凑近了点。
不是沙土颗粒。
是芽!
颜色淡得几乎融入玉石光泽的紫色嫩芽!
它们才刚刚顶破玉石地面,细小得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吹折。
宋晚柠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用最轻的力道拂过那点微不可查的凸起。
等等!
这不是野蒜的芽。
这形态……
是紫苏!
她盯着那几粒渺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紫色嫩芽,眼神灼灼。
宋晚柠缓缓站起身,环顾这片广袤而空寂的玉色空间。
“很好。”她低语了一句。
“看来,得多带点种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