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湿冷，带着腐朽和尘埃的气息，与地表那种扭曲的、带着血腥味的赤色雾气截然不同。秦川和黎明跌跌撞撞地滚入黑暗，耳边追击怪物的咆哮被坚固的岩石层隔绝，只剩下遥远的轰鸣，像闷雷在头顶滚动。入口迅速在他们身后愈合，并非岩石的自然合拢，而是一种奇异的、活物般的蠕动，伴随着低沉的摩擦声。
“咳咳……那是什么东西？”秦川撑起身子，咳出呛入肺部的灰尘。军用手电筒的光束在狭窄的通道里摇晃，照亮了粗糙但并非天然形成的岩壁。
“不知道……但我们暂时安全了。”黎明声音有些急促，带着一丝逃出生天的庆幸，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环境的警惕。他抬头看向头顶，试图辨认刚才入口的位置，却只看到光束尽头一片模糊的黑暗。
通道比他们想象的要宽敞，更像是一条隧道而非狭窄的裂缝。手电筒的光扫过墙壁，黎明的呼吸猛地一滞。
墙壁并非裸露的岩石，而是由一种未知材质砌成，灰白色，触感温润冰凉，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奇异的符号。这些符号与他们在地表废墟中看到的那些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但更加完整，排列也更具规律。它们像是活物般，在手电筒的光芒下似乎在微微蠕动，反射出微弱的、难以捕捉的赤红色微光。
“这里不是天然洞穴。”黎明低语，声音里充满了学者发现新事物的兴奋，但眼底深处是对这种非人类造物的深深敬畏。他走上前，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墙壁上的符号，感受着那冰凉光滑的纹理。
秦川没有放松警惕。他的战术手电筒紧紧握在手中，光束不断扫描着通道的每一个角落：地面、墙壁、头顶，寻找任何潜在的威胁。作为一名军人，未知环境比已知的敌人更可怕，而这里的未知感浓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的低语声，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却像是直接钻入脑海，带着一种令人烦躁的嗡鸣。
“这些符号……”黎明沉浸在他的世界里，完全忽略了周围的低语和诡异氛围，“我见过类似的结构，虽然零碎，但风格一致。在地表的那些废墟里，它们更像是遭受了严重的破坏和扭曲。这里的保存程度……令人难以置信。”
他试图回忆古籍中的内容，脑海里闪过关于“地底之城”、“星辰之门”的传说，那些曾经被他视为荒诞不经的神话，此刻却与眼前的现实诡异地重合。他伸出手，在墙壁上摸索，试图找到符号的规律。它们似乎组成了一段文字，一段关于建造者、目的地的叙述，但晦涩难懂，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概念。
秦川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黎明，小心点。这里感觉不对劲。那种声音……嗡嗡的，你听到了吗？”
“低语。”黎明抬头，眼神变得严肃起来，“地表那些受影响的幸存者口中的低语。这里似乎是源头之一。”
他能感觉到，这种低语并非简单的声音，它携带着信息，一种混乱、扭曲、充满引诱力的信息，试图渗透心智。他的意志力在对抗它，而黎明身边的秦川，仿佛有一种天然的屏障，那低语对他似乎影响较小。
“源头？”秦川皱眉，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这东西能把人逼疯，甚至是变异。”他扫了一眼黎明，担忧在眼底一闪而过，“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暂时还能抵抗。”黎明回答，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符号上，“这些符号……它们似乎在描述一种能量的流向，或者是一种空间结构。看这里，这个图形，它出现在通道的每一个转角，像是一个指引。”
秦川顺着黎明的指向看去。那是一个由直线和弧线组成的复杂图形，确实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它不像普通的箭头，更像是一个简化了的三维结构投影。
“指引？指引到哪里？”秦川问。
黎明摇了摇头：“我需要更多信息。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下设施绝非天然，它是一个由拥有高度智慧的非人类文明建造的复杂系统。”
他继续解读，秦川则负责清理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地面并非平坦，偶尔会隆起或塌陷，露出下方更深邃的黑暗。一些怪异的植物在角落生长，它们没有叶片，只有扭曲的、泛着磷光的枝条，在手电筒的光下畏缩。秦川谨慎地避开这些植物，用脚尖轻触，发现它们坚硬如铁，且散发出微弱的热量。
“这些植物……也是扭曲的产物吗？”黎明问道。
“不知道，总之别碰。”秦川冷声说，眼中充满了戒备。他对地表的情况感到强烈的担忧。安雅和那些幸存者，他们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是如何面对那可怕的咆哮和随之而来的变异威胁的？他们是否也找到了庇护所？还是……秦川不敢往下想。
“安雅他们……”黎明仿佛读懂了秦川的担忧，轻声开口，“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路，或者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然后想办法联系他们。”
“嗯。”秦川应了一声，声音低沉。保护黎明是他目前的责任，但内心深处，对安雅和所有幸存者的责任感像一块巨石压着他。他知道安雅的能力，知道她是一位出色的心理医生，在这种末日环境下，她的专业能力或许比他的枪支更有价值。如果他们能汇合，能有安雅在身边……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不大，但持续不断。墙壁上的符号越来越密集，低语声也似乎增强了，变得更加尖锐、更加具有诱惑性。黎明停下脚步，脸色有些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黎明？”秦川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扶住他。
“没事……就是低语……有点扰乱思绪。”黎明深吸一口气，试图集中注意力，“这里的符号……排列方式变了……这似乎是……通往核心区域的指示……”
他指着墙壁上的一个巨大符号，那个符号比周围的小符号大了数倍，呈漩涡状，中心是一个不断变幻的图形。在手电筒的光下，那个漩涡仿佛在缓慢地旋转，散发出一种奇异的、令人晕眩的波动。
秦川感到一阵恶心，他强忍住不适，将黎明挡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那个漩涡符号。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正从那个符号深处传来，伴随着更加清晰、更加具有指向性的低语。那种低语不再是单纯的嗡鸣，而是带上了某种旋律，一种古老而遥远的吟唱。
通道在漩涡符号前分岔，左右各有一条新的通道，都通往更深的黑暗。左边的通道弥漫着冰冷的寒意，右边的通道则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两种通道的入口处，都重复着那个巨大的漩涡符号，但中心变幻的图形却略有不同。
“两个入口……”黎明虚弱地说，“左边……感觉像是一种……封印？或者说……是能量的沉寂地带……右边……能量活跃……与漩涡中心的变幻图形呼应……”
他抬头看向秦川，眼中带着一丝决然：“如果这里真的藏着什么秘密……那应该就在能量活跃的方向……”
秦川没有立即回答。他评估着风险。右边的通道意味着更强的能量波动和可能存在的守护者或危险，但同时也意味着更接近这个设施的核心。左边或许更安全，但也可能只是死路或陷阱。他们的时间不多，地表危机四伏，他们必须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
军人的直觉告诉他，危险越大，可能蕴藏着越重要的东西。
“右边。”秦川做出了决定，声音平静而有力，“你跟着我，一步不离。”
他们转向右边的通道，那个散发着微弱热量的入口。漩涡状的巨大符号仿佛在无声地欢迎着他们。随着他们深入，低语声越发清晰，像无数窃窃私语汇成的洪流，涌入他们的意识。墙壁上的符号似乎发出了更强的赤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仿佛古老的心脏在跳动。
通道变得更宽，更高，两旁出现了巨大的、非对称结构的石柱，仿佛是随意放置的，却又遵循着某种难以理解的逻辑。光线变得更加扭曲，手电筒的光束不再是直线，而是弯曲、折叠，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投下阴影。空间仿佛被拉伸或压缩，每一步迈出，都感觉距离感是错乱的。
“小心！”秦川猛地停下脚步，将黎明拽回。前方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边缘的岩石仿佛被高温熔化过，散发出焦灼的气味。裂缝深处传来奇异的嗡鸣声，像是巨型机器在运作。
“空间不稳定……”黎明喘息着说，“这里的扭曲比地表更严重……”
秦川绕过裂缝，每一步都异常小心，同时观察着墙壁上的符号。他发现，随着深入，漩涡符号中心的变幻图形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以辨认，但总有一种重复出现的模式在其中。
他们继续前进，通道深处的吟唱声越来越响亮，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一种低沉的、宏大的、带着某种宇宙尺度的合唱，震荡着耳膜，也震荡着灵魂。黎明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他紧紧抓着秦川的胳膊，但目光依然紧盯着墙壁上的符号，眼中闪烁着理解的火花。
“这里……这些符号……”黎明声音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它们描述的是……不是能量流……也不是空间结构……是……是意识……意识的转化……维度跃迁……”
他突然停下，指着前方通道尽头出现的景象。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大得手电筒的光束根本无法触及穹顶和边界。空间中央矗立着一个难以形容的巨大结构，它并非典型的建筑，更像是由光线、扭曲的空间和实体物质混合而成的造物。它散发着耀眼的、不断变幻的赤红色光芒，与地下弥漫的微光同源，却强大了无数倍。
吟唱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秦川的心脏狂跳，军人的本能告诉他，那东西极度危险。但黎明的眼中只有对知识的渴望，他被那巨大的造物和它周围的符号完全吸引。
“这可能就是古籍中提到的……星辰之门……或者避难所的……核心……”黎明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巨大的结构周围的赤红色光芒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紧接着，吟唱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非人世的嘶吼，像千万个受尽折磨的灵魂在同时哀嚎，又像是某种庞大的、宇宙尺度的存在被惊扰发出的愤怒咆哮。
嘶吼声像实质化的声浪，带着剧烈的冲击波席卷而来。秦川条件反射地将黎明扑倒，用身体护住他，同时举起手臂挡在眼前。
强大的力量将他们掀翻，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耳鸣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的赤红。当视力稍稍恢复时，秦川看到，那巨大的结构周围的空间正在发生剧烈扭曲，像沸腾的液体，又像破碎的镜子。
然后，他看到了。
在巨大的结构下方，或者说，从那扭曲的空间裂缝中，缓慢地伸出了一个巨大的、节肢状的肢体，它的表面覆盖着赤红色的、不断变幻的甲壳，每一个关节都带着非人的锐利和力量感。
那个肢体……太庞大了，仅仅是一个关节就比他们两人的身高还要长。它在扭曲的空间中缓缓蠕动，似乎正试图从裂缝中完全挣脱出来。
低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嗡鸣或吟唱，而是充满了恶意和饥渴，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回荡。
*来……加入我们……永恒……*
秦川瞪大了眼睛，全身肌肉瞬间紧绷。这个地下迷宫隐藏的秘密，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那吟唱声不是指引，而是召唤。那巨大的结构不是避难所，而是……某种东西的巢穴？或者囚笼？
而现在，那东西似乎被他们的闯入惊醒了。
伴随着咔哒咔哒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第二个、第三个巨大的节肢状肢体开始从扭曲的空间裂缝中挤压出来，地面在它们的重量和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秦川看向身旁的黎明，黎明也正抬头看着那恐怖的景象，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惧。学者的好奇心瞬间被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取代。
“跑！”秦川厉声喊道，没有任何犹豫，拉着黎明转身就逃。
身后的嘶吼声再次响起，更加愤怒，更加巨大，伴随着沉重的、仿佛整个地下都在颤抖的脚步声。他们没有回头，只是一路狂奔，沿着来时的通道向上跑，墙壁上的符号在混乱中闪烁着赤红的光芒，低语声化作了疯狂的尖叫，追赶着他们，试图将他们拖入那深渊般的黑暗之中。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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