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你?”
塔察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密谋起义、传递军情、联络外部援军——但唯独没想到,这个汉人方士会声称自己是目标。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自抬身价的拙劣借口。
“为何要刺杀你?”塔察儿的语气冰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方士,杀了你,对她们有什么好处?”
蔺勇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都会招致灭顶之灾。他必须让自己的谎言听起来比真相更合乎逻辑。
“因为我的能力,将军。”他直视着塔察儿的眼睛,声音沉稳而有力,“因为在‘双子岩’,我识破了他们的埋伏。在他们眼中,我不是一个普通的汉人,而是元军的‘眼睛’。只要除掉我,元军就会重新变成可以被伏击、可以被欺骗的聋子和瞎子。”
这个解释精准地击中了塔察儿的思维要害。作为一名纯粹的军事将领,他能理解这种基于战术价值的刺杀逻辑。一个能预知危险的“先知”,其威胁性在某些时候甚至超过一个万夫长。
“她们的计划是什么?”塔察儿的疑虑稍减,但警惕性更高了。
“那个女人,西敏,她会以某种借口接近我,”蔺勇继续编织着他的剧本,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或许是为之前宴会上的‘冒犯’道歉,或许是想用美色诱惑我。而真正的杀手,就隐藏在她身边,可能是那个卖花的老妇,也可能是巴扎里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贩。他们会趁我不备,用淬毒的武器发动致命一击。”
他的描述如此具体,仿佛他真的“看”到了这一切。他甚至刻意强调了“淬毒的武器”,这更符合人们对波斯刺客的刻板印象。
塔察儿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的西敏。她依然站在花摊前,似乎在与老妇人低声交谈,但她的身体微微紧绷,显然已经察觉到这边的紧张气氛。
“你想怎么做?”塔察儿问蔺勇,这句问话本身,就代表着他已经开始相信这个说法。
“将计就计。”蔺勇毫不犹豫地回答,“请将军暂时撤走屋顶的弓箭手,不要打草惊蛇。我会主动走过去,给她们下手的机会。而将军您,只需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待她们动手的那一刻,人赃并获。”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提议,等于是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这种以身犯险的姿态,彻底打消了塔察儿最后一丝怀疑。在他看来,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个汉人,是真的有恃无恐。
“好!”塔察儿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兴奋,“我倒要看看,这朵带刺的波斯玫瑰,究竟藏着怎样的毒牙!我会让我的勇士们像影子一样包围那里。只要她们敢动一根手指,我保证她们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隐藏在屋顶的弓箭手悄然撤离,而更多身着便衣的蒙古士兵,则像经验丰富的猎人,不动声色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融入了巴扎的人潮之中。一张无形的巨网,悄然张开。
蔺勇深吸一口气,再次迈步走向那个小小的花摊。
这一次,他的心跳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快。这不是伪装,而是真实的紧张。他不知道西敏会作何反应。如果她选择当场揭穿他的谎言,或者惊慌失措地逃跑,那么塔察儿的怒火会瞬间将他们两人都焚为灰烬。
他唯一的胜算,在于西敏的智慧和胆识。他赌她能听懂他这个谎言背后真正的“语言”——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请求合作的信号。他用一场假的刺杀,来掩盖那座地下书库的真相,同时也为他们两人创造一个摆脱塔察儿监视的机会。
他走到了花摊前,与西敏相隔不过三尺。玫瑰的芬芳混杂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西敏小姐,”他先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猎人”们听到,“我们又见面了。”
西敏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眸里没有惊慌,反而闪过一丝了然。她不愧是蔺勇高估的那个女人,只一瞬间,她就读懂了整个棋局。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脸上露出一抹妩媚而歉疚的微笑,那笑容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神动摇。
“蔺先生,”她的声音柔得像丝绸,“我正想找您。那晚在宴会上,我言语无状,冲撞了先生,一直心中不安。不知先生可否赏光,让我为您献上一杯薄酒,以表歉意?”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完美地印证了蔺勇“接近诱惑”的剧本。
蔺勇心中暗自赞叹,脸上却故作警惕地退了半步:“小姐的好意心领了。只是军务在身,恐怕不便。”
“只是一杯酒而已,不会耽误先生太多时间的。”西敏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幽怨,她伸出手,仿佛要去拉蔺勇的衣袖。
就在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卖花的老妇人,眼中突然爆发出与她年龄不符的凶光。她枯瘦的手闪电般地从花篮下抽出一柄乌黑的匕首,以一个刁钻狠辣的角度,直刺蔺勇的肋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蔺勇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这场假的刺杀,竟然会变成真的!那个老妇人,根本不是西敏的同伴,而是一个真正的、潜伏已久的刺客!
他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他所有的潜力都被激发了出来。他来不及躲闪,只能凭着本能猛地向一侧扭转身体,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抓向老妇人持刀的手腕。
“噗嗤!”
匕首的尖端还是划破了他的道袍,刺入了他的皮肉。一股尖锐的剧痛和瞬间的麻痹感传来——刀上有毒!
与此同时,他的手也钳住了老妇人的手腕。入手的感觉坚硬如铁,根本不像一个老妪该有的力道。
“动手!”
塔察儿的爆喝声如同炸雷响起。
四周的人群中,十数名蒙古壮汉猛虎般扑出。他们甚至来不及拔刀,直接用身体撞向那个老妇人。西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被一个蒙古士兵护住(或者说是控制住),推到了一旁。
老妇人一击不中,便知事败。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手腕猛地一抖,竟想将匕首更深地刺入蔺勇体内。但蔺勇的手如同铁箍,死死地锁住了她。
“抓住她!”
几名蒙古士兵已经扑到近前。老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另一只手猛地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砰”的一声闷响,她软软地倒了下去,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整个巴扎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和混乱。
蔺勇捂着肋下的伤口,鲜血正迅速地染红他的道袍。毒素顺着血液蔓延,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天旋地转。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塔察儿那张震惊与狂怒交织的脸,以及西敏那双充满了惊骇、担忧和无尽复杂的眼眸。
他的计策成功了,却又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失败了。他用一场虚假的刺杀,引出了一场真实的刺杀,将自己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而那朵墓园中的玫瑰,究竟是这盘棋的棋手,还是……另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他不知道。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