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钱家老二,你快给我出来……”伴随着叫嚷声,院中很快站满了男男女女。
钱建刚一个骨碌下地,迅速趴到窗台往外看。这一看,太阳穴更突突了。
秦红香的娘家人怎么来的这么快!
“你们是什么人?”刘贺青第一个冲出去,指着几个人毫不畏惧。
“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我跟你说不着。快点把钱老二叫出来。我们要问问他,说好了照顾我大姐娘仨,他就是这么照顾的么?都把人送进去了!”
跳着脚叫嚣的,是秦红香的大弟秦大柱,身后围着二弟秦二柱和大侄子秦家宝。弟媳孙春妹站在他男人身旁,手里还举着木棍。
钱小珍偷偷藏在众人身后探头探脑。
“爸,您快出来啊。我大伯母家来亲戚看你了。”钱莱朝着里屋大喊。
这个孽障!
滚刀肉!难对付!
钱建刚被迫从里屋出来,脚还没迈出堂屋门槛,就被秦氏兄弟堵了回去。
“钱二哥!你说吧,怎么救我姐?”
“大舅、二舅,你们可来了。”钱东终于见到自己人了,从里屋抹着泪出来,“人家说了,二百块,就能保我妈出来。”
“那就出啊!”秦家人不解地看着钱建刚。
“出,谁出?我已经没钱了。”钱建刚一脸为难,“但凡有钱,我能不救人么?”
“你会没钱?说出去谁信?堂堂的车间主任,你不会跟厂里预支?再不济,去借啊。总不能就在家躺着吧?”
“他就是不想救咱姐。”
“到底不是自己男人。说什么报恩,管他们娘仨一辈子,我看,别遇到事,遇事第一个甩手的就是他。”
钱家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钱建刚臊的老脸红一阵白一阵。
“来弟妹妹,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求你了。求求你,先用你的礼金救救我妈吧!”
钱莱正看好戏,被钱小珍一个滑跪惊到。
可恶至极!
“怎么?你有钱都见死不救?”钱家人瞬间围向钱莱,颜面扭曲透出狠辣。被杨老师和刘贺青侧身挡住。
“哦,你说的是顾家的礼金啊!”钱莱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问向地上跪着的钱小珍。
“钱,我都让小李带回去了。”
“什么!”钱小珍从地上爆仗般弹起,“你骗鬼!”
“呵呵,我骗你干么!
我的伤,还得养一阵。总不能让小李一直陪着我等在这吧?我就让他先回去了。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都知道我得了礼金,搞不好就有人想法据为己有。
让他先带回去,我落个安心。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他。”
“别跟她废话,我看她就是不想掏钱。”
孙春妹失去了耐性,一把扯住钱建刚:“二哥,你说吧。你当年发过的誓还算不算?
我大姐现在人就在里面,二百块就能出来。你想不想办法?”
“二叔,求求你了。救救我妈吧。她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先救人再说吧!”钱东连声哀求。
“我姐,可是给你们老秦家生下单传独子的功臣。今儿这事,你要是不给解决,我们几个就在这,不走了。”
秦二柱也嚣张起来。
“亲家弟弟们,我们家老钱每月的工资,大部分都是交给嫂子的。要说有钱,嫂子可比我们有钱啊。为什么一直逼我家老钱?”刘慧茹声音颤抖。
“二嫂,你这话说的太差劲了。什么叫逼啊?要是二哥能第一时间想办法解决,何需我们几个跑这一趟。”
“是,是,是啊,要,要,要是我大姑有,有钱,会,会,会......会不救自己?”秦家宝口吃越来越严重。
“早上您不都看到了吗?二叔。我妈的钱匣子里都空了,不知道被哪个挨千刀的给偷了。我们真的没钱了。”
钱小珍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抓住钱莱手腕,“妹妹,二叔原本给我存的嫁妆钱,你还没取吧。三百块,正好够,快救我妈啊!”
说着,她甚至想要拉着钱莱向外冲,却被刘贺青一把扒拉开。
“大伯母的钱匣子,在哪里找到的?”钱莱问,“她又是为什么进去的?”
“听说,是跟废品收购站的胖老王一起被抓的?
被定了个‘败坏社会风气罪’!
啧啧,这罪名,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是干了什么违法的事吧?”
钱莱一步步逼近钱小珍,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的鼻头:“哎?堂姐?这么一想,怎么觉得,你长得跟那胖老王,如此相似?
尤其是你这鼻子,妈呀,简直一模一样。”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钱小珍下意识去捂自己的鼻子。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的五官,好像并不属于钱家体系。
爸爸和叔叔,哥哥和堂妹,都是瓜子脸,鼻尖尖尖。
怎么偏偏自己是圆饼脸,鼻头又厚又圆。
直到那次跟着秦红香与胖老王吃了一顿饭,彻底坐实了她心中猜想。
为此,她恨过秦红香。
可偏偏,胖老王是个出手大方的爹。想要什么,胖老王都会尽量满足。
久而久之,她还在心里庆幸自己有个这样的“金库爸爸”。
“什么?来弟,你胡说啥呢?”钱建刚不敢相信,一步就跨到钱小珍面前。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清楚,再清楚些。
钱小珍被所有人盯得发毛,直捂着自己的鼻子大叫:“胡说你,来弟,你胡说。”
可,毫无作用!
钱建刚一把拉下她的手,看了又看。
再看看那眉眼,那脸盘。
哎,就连体型也不是老钱家的风格。
怒火在眼中燃烧,钱建刚指着钱小珍问集体哑火的秦家人:“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那群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答案不言而喻。
“这么说,她俩至少好了二十年!”刘贺青压不住嘴角,“钱东,你妈给你爸戴绿帽子了!”
钱东的衣角,早就被他拧成了麻团。
他知道!今天早上就知道了!又羞又臊,可,妈还得救啊!
“二叔,没有生情,还有养情。小珍长这么大,您对她难道没有感情吗?您就原谅我妈吧!
先把人救出来,救出来之后,您愿意怎么罚就怎么罚,好不好?”
“救?也不该我救!”钱建刚脸色铁黑。
“这么多年,我替大哥养大你们俩。容易么?原以为大嫂守寡多年不容易。
现在看来,她幸福着嘞!既然她已经有了靠山,我钱家绝不耽误她寻找幸福。
你们都走吧。要想办法,就去找她男人。”
“叔,您咋这么说啊?我还是钱家人啊,您就看在我面子上,救救我妈不行吗?
再说,那人不是也关在里面么!”
钱建刚推着秦家人向外赶,钱东跟在身边不停央求。
“等等!”钱小珍突然打断满室喧嚣,“我真没想到,你们爷俩如此绝情。“
“就,就,就是,太,太......太绝情。”秦家宝敲锣边儿。
“既然这样,我要求,把我们一家三口从你家户口簿上迁出去。”
“对,对......对,迁......迁出去。”
“二叔,你现在就跟我去办吧。”
她还真是会算计!
那个年代实行粮油票按户籍人口量,定量发放。户籍迁出时,粮油票供应当月即停。
月初时,钱建刚已经将全部粮油票交予秦红香。
眼下才月中,若是没有粮油票,意味着,接下来半个月他们有可能断粮断油。
而下个月初,还要将这半个月迁出所欠的粮油票退回街道。
“贺青,我让你开的介绍信和中专的录取通知书,你都带了吗?”钱莱本就打算好,将刘贺青的户口转到自己家。
原本,还担心钱建刚不会同意。
这下好了。感谢钱小珍,帮了她。
“带了。不仅带了这些,我还让我爸给你们运来了粮食和油,都在路上。咱们村,向来是粮油大户,给你们运的这些,足够咱们一家人吃上俩仨月了。”
钱小珍恨得直想锤自己。
怎么就一个没忍住用了最后一张牌。她应该再哭两次,哭到钱建刚心软。
自己去工农兵大学的介绍信,还在钱莱手里。原本想让她写个“自愿转让”,才能去厚福村大队改名字。
结果......
这下,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