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健的头探出洞口的瞬间,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里,是另一个地铁站台。
一个更高层,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干燥的站台。
空气中不再是洪水的腥臭,而是一种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死寂的味道。
林帆手里拿着的,不是手电筒,而是一根被点燃的,从废弃广告牌上撕下来的塑料板,正发出呛人的黑烟和不稳定的光。
他们,活下来了。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每个人都暂时忘记了饥饿和恐惧。
只有林帆,依旧站着。
他没有放松警惕。
他手持消防斧,警惕地扫视着这个全新的,未知的环境。
站台很大,空无一人。
远处的黑暗里,停着另一列地铁,仿似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
到处都是废弃的行李,散落的杂物,证明这里也曾发生过混乱的撤离。
“我们……安全了?”陈红的声音带着不敢相信的颤抖。
没有人回答她。
因为,就在这时。
一阵声音,从站台的另一端,那片最深的黑暗里,传了过来。
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
是一种很有节奏的,拖拽重物的声音。
嘶啦……嘶啦……
好比有人正拖着一个装满了石头的麻袋,在水泥地上,缓缓行走。
六个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
林帆立刻将手里的火源踩灭。
整个站台,重新陷入黑暗。
那拖拽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伴随着声音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好比血腥味混合着某种化学试剂的,古怪气味。
阿健和小雅立刻将郑爷爷护在了身后,两人手里都握紧了自己磨尖的武器。
小雪也握着钢管,背靠着林帆,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林帆没有动。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声音,在距离他们大概三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接着。
啪嗒。
一声轻响。
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的火焰,在黑暗中亮起。
那是一个老式打火机的火苗。
火苗,照亮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甚至可以说有些斯文的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正坐在一个倒塌的自动售货机上,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他没有看林帆他们。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下。
在那里,躺着一个用铁链捆住手脚的男人。
那个男人浑身是伤,嘴被破布堵着,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刚才那阵拖拽声,就是他被拖行时发出的。
金丝眼镜男人,慢条斯理地,用打火机,点燃了自己嘴里的烟。
他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烟雾,在黑暗中,扭曲成各种诡异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看向林帆他们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好比猫看见老鼠般的笑容。
“六个。”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正好,我的‘观众’,又不够了。”
橘黄色的火苗,在金丝眼镜男人的指尖跳动,映照出他脸上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空气仿似凝固了。
阿健握着钢筋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将郑爷爷和小雅护在身后,身体紧绷,好比一头准备拼死一搏的野兽。
小雪的呼吸很轻,她挪动了一小步,和林帆的后背贴得更近。
那种被当成猎物审视的感觉,比面对洪水和鼠群更加恐怖。
“观众?”林帆开口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站台里,显得异常平静,没有丝毫的惊慌,“看什么?”
金丝眼镜男人似乎对林帆的反应很感兴趣。
他将打火机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嗒”声。
站台,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看一场艺术。”那个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一场关于……绝望的艺术。你们很幸运,能成为第一批欣赏者。”
他说着,脚下那个被捆绑的男人,发出了更加剧烈的呜咽声,身体在地上疯狂扭动,铁链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哗啦”声。
“他偷了我的东西。”金丝眼镜男人的声音变得冰冷,“一罐很重要的,过期的凤尾鱼罐头。所以,他要付出代价。而你们,需要做的很简单。”
黑暗中,他似乎站了起来。
“安静地看。投入地看。谁要是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或者……试图离开。”
他顿了顿,发出一声轻笑。
“谁,就会成为下一个展品。”
威胁。
赤裸裸的,不容反抗的威胁。
这个男人,比光头更加危险。
光头要的是物资,是女人。
而他,要的是掌控一切的,精神上的虐杀。
“我们可以把他忘了。”阿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我们马上就走。”
“走?”金丝眼镜男人笑了,笑声在黑暗里回荡,显得格外渗人,“现在,这里是我的剧场。剧场的大门,已经关上了。演出不结束,谁也别想离开。”
话音刚落。
轰隆!
站台两端的铁制卷帘门,同时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封死了所有的出口。
绝望,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陈红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
“嘘。”
金丝眼镜男人的声音,好比毒蛇的信子,瞬间出现在她耳边。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移动的。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陈红的面前。
他没有点亮火机,但在黑暗中陈红能感觉到他那冰冷的,好比手术刀般的视线。
“我说了,要安静。”
阿健怒吼一声举着钢筋就想冲上去。
“别动!”
林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让阿健都为之一滞。
也就在这一瞬间。
嗤!
一声轻微的好比气体喷射的声音响起。
“啊!”
陈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红!”小雪惊叫一声立刻上前扶住她。
林帆立刻将那根仅剩一点余温的塑料板重新点燃。
微弱的火光下只见陈红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针孔她已经昏了过去。
而那个金丝眼镜男人手里正拿着一支空了的注射器,他将注射器在指尖优雅地转了一圈放回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