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厚重钢板门后，透出的不再是光。
而是一种气味。
一种混合着烤肉焦香、干燥木柴，以及干净肥皂的，属于上一个文明的味道。
这股味道，好比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撬开了陈红记忆的闸门。那些被末世洪水淹没的，关于温暖的家，关于热气腾腾的晚餐，关于不用担惊受怕的夜晚的记忆，化作一头失控的猛兽，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
“不……不要……”
她的防线，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击溃。她丢掉了怀里的小雪，像个疯子一样扑到那扇门前，用指甲疯狂地抓挠着冰冷的钢板，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夹杂着哭腔和乞求的嘶吼。
“开门！求求你！让我进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太累了，太绝望了，太需要一丝属于“过去”的慰藉，来冲淡这末世无尽的苦涩和冰冷！
也就在她彻底失控的瞬间。
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后颈。
是林帆。
“你干什么！放开我！”陈红尖叫，回头就要撕咬。
他只是从那辆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小推车里，拿出了一块黑乎乎、硬邦邦，边缘还带着绿色霉斑的压缩饼干，用尽全力，狠狠地塞进了陈红大张的嘴里！
“呃！呕……”
那股混杂着霉菌和陈腐油脂的味道，粗暴地冲垮了烤肉的香气，将陈红从虚幻的梦境，猛地拽回了残酷的现实。
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了那块饼干，满脸泪水地看着林帆，眼神从癫狂，变成了恐惧。
林帆只是用那双沾染了血污和脑浆的，冰冷刺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想活，就咽下你的幻想。”
一旁，那个一直沉默的小雪，看着这一幕，那双本该纯真的眼睛里，第一次，对林帆露出了除了怨毒之外的，一丝凝重和……忌惮。
她扶着墙，挣扎着站了起来，声音沙哑而急促：
“别被他骗了！‘静居’不是天堂，是屠宰场！”
“那个老东西，叫徐伯。他不是在救人，他是在‘钓鱼’！”
“他把这十五楼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蓄水池，下面……下面养着怪物！他把幸存者骗到这里，用食物和安宁作为诱饵，然后把他们一个个……扔下去当成饲料！”
楼道里，那扇钢板大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声。
紧接着，一个破旧的扩音喇叭里响起了一段扭曲、跑调的音乐盒旋律。
是《两只老虎》。
那童稚的旋律，在这死寂的被血腥味充斥的楼道里，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诡异。
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那个在洪水第一天，就被卷走的孩子。
那熟悉的旋律好比一把生锈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她内心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
她的眼神再次开始涣散。
这个老东西在用最廉价的方式，系统性地摧毁他们的意志。
他要先逼疯这个最脆弱的女人。
林帆没有再用饼干。
他走到那个扩音喇叭下抬起手中的消防斧，看准了连接喇叭的电线。
然后他猛地挥下！
啪！
火花四溅。
那令人心烦意乱的音乐戛然而止。
林帆提着还在滴血的消防斧，走到那扇钢板大门前，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厚重的门板。
“老东西。”
“把门打开。”
“我，来钓你了。”
他没有等门后的回应。
或者说他根本不需要。
在那个老东西试图用音乐瓦解他们意志的时候，林帆的脑海里系统面板已经重新上线。
他将热熔仪的前端，死死地抵在钢板大门的门锁位置。
只有一股灼热的气息，从热熔仪和门板的接触点，散发出来。
门后，那若有若无的烤肉香气，瞬间被一股浓郁的，混杂着水藻和腐烂尸体的腥臭味所取代。
一股潮湿到令人窒息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水汽，扑面而来。
林帆只是将小推车猛地向前一推，用这个移动的掩体第一个冲了进去，同时将消防斧横在胸前。
门后的景象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这里不是什么仓库。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被改造成室内泳池般的水牢！
整个十五层被完全打通，地面被挖空，灌满了浑浊、墨绿色的积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残破的家具和不知名的碎块。
只有一条狭窄的，不足半米宽的金属栈道，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水牢的另一头。
而在水牢的四周，悬挂着十几个用钢筋焊成的简陋笼子。
笼子里，关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幸存者。
身前摆着一张小桌，桌上，是一盘刚刚烤好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肉。
他脸上伪装的平静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到珍稀猎物，主动闯入陷阱的，病态的兴奋。
“了不起。”
徐伯用餐刀，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肉，放进嘴里。
他看着林帆，又看看他腿上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我不仅要你的女人，你的物资。”
“我还要你这具，完美的，能吸引‘它们’的身体。”
徐伯说完，将手中的刀叉，轻轻地，扔进了脚下浑浊的水中。
噗通。
水面泛起一圈涟漪。
紧接着，整个水面，像是瞬间沸腾了一样！
无数条巴掌大小，长着剃刀般口器的，好比水蛭和食人鱼结合体的黑色怪物，从水的深处疯狂涌出，将那副银质刀叉，在短短几秒内，啃食得连一丝金属光泽都不剩下！
“我的孩子们，饿了。”
徐伯狞笑着，从身边一个笼子里，拖出了一个已经吓得失禁的男人，用一把匕首，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
然后，他像丢垃圾一样，将那个男人，从栈道上，推了下去。
“啊——！”
男人落水的瞬间，那片区域的水面，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无数的“尸蛭”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凄厉的惨叫，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就戛然而止。
水面上，只剩下一套漂浮的衣物，和一具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森白骨架。
小雪的脸色也第一次变得无比惨白。
“撕碎他。”
徐伯指着林帆，脸上带着欣赏艺术品般的癫狂。
下一秒，那些刚刚饱餐了一顿的尸蛭，仿佛嗅到了林帆腿上伤口渗出的血腥味，调转方向，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闪电，朝着林帆所在的栈道，疯狂地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