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又细又密，像老天爷故意往下撒的冰针，扎在脸上生疼。叶辰是被冻醒的，或者说，是被后脑勺那钻心的疼给疼醒的。
他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一股子说不清的臭味，像是死鱼烂在泥里，又混着雨水冲刷过的腥土气息。眼皮沉得厉害，好几次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天是灰扑扑的，就跟村头那条常年不清的小河一个颜色。雨点子打在他脸上，冰冷刺骨。周围不是光秃秃的土坡，就是半露在外面的棺材板子，有些已经烂得不成样子，黑黢黢的木头茬子戳在泥地里，旁边还散落着几根白森森的骨头。
咳...咳咳...叶辰想撑着坐起来，刚一使劲，后脑勺就像是有把钝刀子在来回割，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前直发黑。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摸到一手黏糊糊、温热的液体，混着雨水流下来，糊得脖子里全是。
是血。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塞进了一团浸过水的棉絮。他记得被林振南下令拖出村子，记得后脑勺重重摔在地上的闷响，记得那块爷爷留下的玉佩被林天浩扔在石柱上，碎成了好几片。
想到玉佩，叶辰心里就是一阵揪痛。那是爷爷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怎么就
他挣扎着转动眼珠，四处张望，泥地里除了水洼就是杂草，哪还有玉佩的影子。也是，都摔碎了，怕是早就被哪个捡破烂的顺手拾走了。
等等...
叶辰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他的左手手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烧。不是那种火辣辣的疼，更像是揣着一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红薯，温热的感觉透过皮肉往骨头缝里钻。
他费劲地抬起左手，借着灰蒙蒙的天光一看，顿时愣住了。
他的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血红色的纹路，弯弯曲曲，像是一条小蛇盘在那里，又像是画上去的某种奇怪符号。那纹路还在缓缓蠕动，带着一种妖异的红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这是什么东西？
叶辰吓了一跳，赶紧用右手去擦，想把那纹路擦掉。可不管他怎么用力蹭，那血红纹路就像是长在了肉里一样，丝毫不见消退。
就在这时，一股冰冷的信息毫无预兆地涌入他的脑海。不是用耳朵听到的，也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就像是有人直接把一堆文字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噬...脉...决...
三个古朴而晦涩的大字在他意识深处炸开，紧接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和图案像是潮水般涌来，在他脑海中自动排列组合。那是一种功法，一种从未听说过的修炼方法，核心只有一个——吞噬他人灵脉，化为己用！
叶辰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吞噬灵脉？这怎么可能？灵脉不是天生就定了，要么有，要么没有，要么强，要么弱，还能让人给吞了？
这难道是...幻觉？是自己被打坏了脑子，出现的臆想？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奇怪的信息甩出去。可越是晃，脑子越是清晰，那些文字和图案就像是刻在了里面一样，根本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掌心的血色纹路蠕动得更快了，温度也越来越高。叶辰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像是钻进了一条小火蛇，顺着手臂往上爬，所过之处，原本因为重伤而麻木的肌肉竟然有了一丝知觉。
噗嗤...噗嗤...
一阵奇怪的声音打断了叶辰的思索。那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乱葬岗里却异常清晰，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破鞋在泥地里走路。
而且，那声音正在朝着他这边靠近。
叶辰心里咯噔一下，挣扎着想往后缩。他现在这副样子，随便来个什么野兽都能把他给叼走，更别说要是来了村里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和说话声。
浩哥，你说...那废物真还活着？这鬼地方晚上可有野兽的。一个尖嗓子小声说道，听起来有些害怕。
怕个屁！另一个声音响起，又尖又得意，叶辰一听这声音，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是林天浩！
死了正好，没死也让他再死一次！林天浩的声音里满是恶意，斩草要除根，省得这废物以后哪天长本事了回来报复。再说了，他身上说不定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
嘿嘿，浩哥说的是。不过那玉佩都碎了，还能有啥值钱的？尖嗓子问道，应该是林天浩的跟班之一。
谁知道呢，说不定还有别的宝贝。另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接话，那老不死的以前好像是个外乡人，说不定藏了什么好东西。
三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不远的土坡上。中间的正是林天浩，他手里拿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身上披了件蓑衣。旁边站着两个跟班，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也都拿着棍子或柴刀，正四处张望。
叶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赶紧缩到一具破棺材后面，尽量让自己不被发现。他现在全身是伤，别说反抗了，就连逃跑都做不到。
在那儿！瘦高个突然喊道，伸手指着叶辰藏身的方向。
林天浩眼睛一亮，立刻带着两个跟班冲了过来，泥水被踩得四处飞溅。
啧啧啧，看看谁还活着？林天浩走到棺材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缩在里面、浑身是泥和血的叶辰，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我们的无脉废物命还真硬啊，这都没死？
叶辰紧紧咬着牙，一句话也没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只会招来更多的羞辱。
可惜啊，林天浩摇了摇头，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扔乱葬岗都便宜你了，正好让野狼把你叼走，省得浪费村里的土地。
浩哥，跟他废话啥，一棍子敲死算了！矮胖子不耐烦地说道，举起手里的柴刀就要上前。
急什么。林天浩拦住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叶辰，像是在欣赏一只即将被捏死的蚂蚁，我还没好好跟我们的大英雄道别呢。想想也真是可怜，灵脉检测不过，被赶出村子，连唯一的破玉佩都让人给摔了，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提到玉佩，叶辰的眼睛瞬间红了。那是爷爷留给他的！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
你...叶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摩擦，你把玉佩还给我...
还给你？林天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破石头片子，谁稀罕？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废物就是废物，连个像样的传家宝都没有！
他说着，突然举起手里的木棍，对准叶辰的脑袋，狞笑道：下辈子投胎，记得睁大眼睛，别再投个灵脉闭塞的废物胎！
木棍带着风声，朝着叶辰的脑袋狠狠砸了下来！
叶辰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他。他想躲，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左手上的血色纹路突然爆发出一阵灼热的温度，原本盘踞在掌心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瞬间蔓延到了整个手背！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渴望的冲动涌上心头——抓住他！吞噬他！
这念头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根本不容叶辰细想。他的身体仿佛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左手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现在身体状态的速度伸了出去，死死抓住了林天浩拿着木棍的手腕！
嗯？林天浩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废物还敢反抗。他用力想甩开叶辰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像是铁钳一样，死死钳住了他，怎么甩都甩不开！
你还敢还手？找死！林天浩怒吼一声，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想要掰开叶辰的手指。
就在这时，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叶辰左手手背上的血色纹路猛地发出一阵妖异的红光，红光顺着他的手，迅速蔓延到了林天浩的手腕上，像是有生命般钻进了林天浩的皮肤里！
啊！这是什么？！林天浩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顺着手臂往上爬，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钻进他的血管里，他顿时惊恐地大叫起来。
叶辰也愣住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温热的、带着特殊气息的东西正顺着林天浩的手臂，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左手掌心，然后流遍他的全身！
那感觉，就像是干涸的土地突然得到了雨水的滋润，枯萎的草木重新焕发生机！他原本断裂的骨头不再那么疼了，麻木的肌肉开始恢复知觉，就连后脑勺的伤口似乎也不再流血了！
这就是...噬脉决？！这就是吞噬灵脉的感觉？！
林天浩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条好不容易才检测出来的上等灵脉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每流失一分，他的力气就小一分，精神就萎靡一分！
不！我的灵脉！我的灵脉！林天浩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都变了调，放开我！快放开我！我的灵脉啊——！
站在旁边的瘦高个和矮胖子早就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叶辰的左手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吸在林天浩的手腕上，红色的光芒在两人接触的地方不断闪烁，而林天浩则像是被放了血的猪一样，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干瘪！
妖...妖术！他...他用了妖术！瘦高个反应过来，发出惊恐的尖叫，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泥地里，转身就想跑。
矮胖子也吓得魂飞魄散，双腿抖得像筛糠，也顾不上林天浩了，跟着瘦高个就往回跑，连滚带爬，转眼就消失在了雨幕中。
叶辰对此毫无反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涌入的暖流上。那感觉太舒服了，太美妙了！就像是沙漠中的旅人喝到了甘甜的清泉，饥饿到极点的人吃到了最美味的食物！他甚至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享受的神情。
林天浩的惨叫越来越微弱，身体也以诡异的速度干瘪下去。原本还算壮实的身体，很快就变得像是被风化了几十年的干尸，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恐惧和不甘，最后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叶辰这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噗通一声，林天浩那干瘪的尸体掉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水花。
叶辰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的血色纹路已经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红色印记，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两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的暖流，正在按照脑海中噬脉决的路线缓缓流淌。
一股是刚才那个跟班的，很微弱，应该是下等灵脉。另一股则强大得多，温暖而精纯，显然是林天浩的上等灵脉！
他真的...吞噬了别人的灵脉！
叶辰猛地看向林天浩那干瘪可怖的尸体，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咳咳...呕...
他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在喉咙里翻腾。胃里的难受远不及心里的震惊和恐惧。
他杀人了。
他不仅杀人了，还用如此诡异、如此残忍的方式杀了人！
刚才那种渴望吞噬、渴望力量的感觉，真的是他自己的想法吗？还是说，那根本不是他的意识，而是...噬脉决这门邪术的意志？
叶辰看着自己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这双手，刚才还在干着劈柴挑水的活，现在却沾满了鲜血，夺取了两条人命，吞噬了别人的灵脉！
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活下去...叶辰喃喃自语，声音颤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混着雨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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