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欢喜佛徐子训的“西方慈悲佛”之名,如同风中蒲公英的种子,开始在这片贫瘠而混乱的西方大地上,越传越广,吸引着越来越多走投无路的生灵前来投靠之时。
这股悄然兴起的、与众不同的势力,也终于引起了这片土地真正主宰的注意。
西方大陆,须弥山。
此山乃是西方地脉之祖,灵气汇聚之所。然而,此刻的须弥山,却并非什么仙家福地,而是被无穷无尽的、漆黑如墨的魔气所笼罩。山中,魔焰滔天,煞气滚滚,无数奇形怪状的魔物在其中嘶吼咆哮,将这里化作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魔域。
魔域的最高处,一座由万魔骸骨堆砌而成的宫殿之内。
一个身穿玄色道袍,面容冷峻,眼神中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男子,正高坐于白骨王座之上。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就足以让整片西方大陆的天地法则,都为之颤抖。
他,便是与道祖鸿钧齐名,执掌诛仙四剑,以杀证道的无上大能——魔祖罗睺。
此刻,罗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落在了极乐山的方向。
就在刚才,他从修行中,感应到了一丝异样。
在他的地盘,这片由他主宰的西方大地上,竟然出现了一股奇特的、他从未见过的佛门气息。
说它是佛门气息,是因为它充满了祥和、宁静,甚至带着一丝普度众生的宏大愿景。但奇怪的是,在这股祥和的佛光之下,罗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同属于“魔”的特质。
那是一种对欲望的洞悉,对人心的掌控,以及一种将万物都视为“资粮”的、冰冷的掠夺性。
似佛非佛,似魔非魔。
这股气息,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道统,都截然不同。
“有点意思。”
罗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自龙凤大劫之后,他便立志要以魔道一统洪荒。这西方大陆,就是他的根基所在。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不受他掌控的势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然壮大。
无论是出于对这股未知力量的好奇,还是出于对自己地盘的绝对掌控欲,他都决定,要派人去探一探那个所谓的“极乐山”的底细。
他心念一动,一道魔音,便传入了白骨大殿之外。
“黑煞何在?”
“属下在!”
随着一声粗犷而凶悍的回应,一道黑色的魔风,从殿外呼啸而入,在殿前化作一个单膝跪地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魁梧无比的壮汉,他身穿一套漆黑的重甲,背后背着一柄巨大的、布满了锯齿的魔刀。他的面容粗犷,一头杂乱的黑发如同钢针般竖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充满了凶残与暴戾的、如同野兽般的瞳孔。
这名魔将,名为黑煞,其本体乃是洪荒异种,一头吞噬煞气而生的黑虎。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罗睺点化,收入麾下,成为了一员悍将。他天性凶残好斗,杀戮成性,在魔祖座下,也是一员以勇猛著称的先锋。
“魔祖有何吩咐?”黑煞瓮声瓮气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对罗睺的绝对敬畏。
罗睺的手指,在白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地敲击着,发出“哒、哒”的声响。
“本座感应到,在大陆东边,一座名为‘极乐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他自称佛陀,却行事诡异。你,去走一趟。”
罗睺淡淡地说道:“去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就直接宰了,把他的神魂带来给本座当点心。如果他真有几分本事,就让他来须弥山,拜见本座。”
“遵命!”
黑煞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又有架可以打了!
他领了魔祖的法旨,恭敬地磕了一个头,随即化作一道黑色的魔云,冲出了须弥山,气势汹汹地,朝着极乐山的方向,破空而去。
魔云滚滚,遮天蔽日。
黑煞驾驭着魔云,速度极快。不过半日功夫,便已经来到了极乐山的地界。
他悬停在半空之中,低头俯视着下方那座被一层淡淡金光笼罩的山谷。
山谷之中,佛光祥和,生机盎然,甚至能听到隐约的诵经之声。这股清净的气息,与周围那煞气弥漫的破败大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修炼魔道的黑煞,感到一阵本能的厌恶与不屑。
“哼,果然是个藏头露尾的秃驴!”
黑煞看着山中那祥和的佛光,眼中满是轻蔑。在他看来,这种光明正大的气息,都是虚伪的伪装。在魔祖的地盘上,搞这一套,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他没有丝毫的客气,张开他那血盆大口,运足了魔气,发出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咆哮喝骂。
那声音,化作滚滚的黑色音浪,狠狠地冲击着极乐山的守护结界。
“哪里来的秃驴!竟敢在伟大的魔祖大人的地盘上,装神弄鬼!”
“速速给老子滚出来受死!否则,老子便踏平你这破山头,将你门下所有生灵,尽数吞吃!”
嚣张的魔音,在整个极乐山的上空,回荡不休。
面对魔将黑煞那嚣张无比的挑衅,以及那如同擂鼓般冲击着护山大阵的魔音。
极乐山之内,却是一片平静。
山谷中央的莲台之上,欢喜佛徐子训依旧端坐着,双目微闭,宝相庄严,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外界的叫骂声。他那俊朗的面容上,古井无波,没有丝毫的动怒之色。
下方正在打坐听经的敖丙等龙众,以及侍立在一旁的彩云,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轻。
“是魔祖座下的魔将!”敖丙脸色一变,他认得那股独属于须弥山的、精纯而霸道的魔气。
“好生嚣张的魔头!”彩云也是柳眉倒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莲台之上的欢喜佛,等待着他的示下。
欢喜佛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先是看了一眼下方那些神色紧张的门人,脸上露出一丝安抚的微笑。然后,他才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山谷的结界,落在了半空中那名不可一世的魔将黑煞身上。
他没有立刻出手。
而是先做足了“得道高僧”的派头。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山谷,也传到了黑煞的耳中。
“阿弥陀佛。”
“魔道残忍嗜杀,倒行逆施,祸乱洪荒,致使生灵涂炭,天地失色。此乃大罪过,大业障!”
“尔身为魔道爪牙,助纣为虐,不思悔改,今日竟还敢来我佛门清净之地,口出狂言,妄造杀业。当真是罪无可恕!”
他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字字珠玑。配合着他那一身圣洁的佛光,和悲天悯人的神态,当真是一副嫉恶如仇、心怀苍生的得道高僧的凛然模样。
说完,他也不等黑煞反驳,便盘膝坐下,口中开始诵读起经文。
他诵读的,自然不是什么正经的佛门经典,而是他根据自身“欢喜佛道”的特性,自己魔改出来的《大欢喜清净度厄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经文的开头,还像模像样。
但念着念着,其中的内容,就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然,欲望亦是空,空亦是欲望。执着是苦,放纵亦是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亦能生一切乐。真实不虚。入我欢喜门,得大自在,享大极乐”
随着他诵读经文,他周身的佛光,变得愈发璀璨,愈发大盛。一道道金色的“卍”字印,从他口中飞出,环绕着整个极乐山,仿佛要净化这世间的一切邪魔。
山外的黑煞,看着这阵仗,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一个只会念经的秃驴!装模作样!看老子一刀劈了你这乌龟壳!”
他狂笑着,便要拔出背后的魔刀。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
在极乐山之内,那诵经的欢喜佛,看似全神贯注于斥责魔道,展现佛法。但在暗地里,他早已悄无声息地,催动了自己那件刚刚炼成的本命法宝——红尘金钵。
那只金光灿灿的钵盂,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飞起,悬浮在了欢喜佛的脑后。
它没有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势,而是化作了一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如同功德金轮般的光环,静静地悬挂在那里。
随着欢喜佛的经文声,这道“功德金轮”,散发出了一圈又一圈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神秘波动。
这波动,轻易地穿透了极乐山的守护结界,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般,悄无声息地,笼罩了山外那名正准备动手的魔将黑煞。
黑煞,乃是一头黑虎得道,其本性就充满了凶残、暴戾。后又投入魔祖罗睺座下,修习魔道,更是将心中的负面情绪,放大到了极致。
他本就是一个心魔丛生之辈。
此刻,被这专门引动人心欲望的红尘金钵的波动,轻轻一照。
就如同在火药桶里,丢进了一颗火星。
轰!
黑煞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猛地一下,就炸了!
他心中,那些被他常年压制在识海深处,或者说,被他当成修行资粮的、最原始的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被放大了千倍,万倍,瞬间就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贪婪!
愤怒!
恐惧!
嫉妒!
傲慢!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在红尘金钵那奇特力量的影响之下,魔将黑煞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突变。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座佛光祥和的极乐山,也不再是那个端坐念经的白衣僧人。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由无数先天灵宝、天材地宝堆积而成的巨大宝山!每一件宝贝,都散发着让他垂涎欲滴的光芒!
“我的!都是我的!哈哈哈!”
黑煞的眼中,瞬间就被无穷的贪婪所占据。他伸出双手,疯狂地朝着空气抓取着,仿佛要将那些虚无的宝贝,全部都揽入自己的怀中。
紧接着,画面一转。
他又仿佛看到了,自己正站在须弥山的白骨大殿之上。魔祖罗睺,当着所有魔将的面,宣布他黑煞,为魔祖座下第一大将,地位仅次于魔祖本人!
无数同僚,都用一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他。
“哈哈哈!看到没有!老子才是最强的!你们这群废物!”
黑煞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傲慢与狂妄的笑容,他指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大声地咆哮着,仿佛在宣泄着自己平日里积攒的所有不满与嫉妒。
画面的变化,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离谱。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中,亲手斩杀了魔祖罗睺,夺过了诛仙四剑,自己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白骨王座,成为了新的魔道之主,统领亿万魔军,与道祖鸿钧分庭抗礼!
“我是魔祖!我才是魔祖!罗睺,你该死了!”
黑煞的双眼,已经变得一片赤红,血丝遍布。他的理智,已经被这无穷无尽的欲望幻象,彻底吞噬。
他开始胡言乱语,对着空气,不停地拳打脚踢。
时而发出贪婪的狂笑,时而发出愤怒的咆哮,时而又因为看到某种恐怖的幻象而吓得瑟瑟发抖,抱头鼠窜。
整个人,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半空之中,丑态百出。
极乐山之外,那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
山谷之内,敖丙等龙众,和坐骑彩云,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年轻的龙族,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个魔将疯了?”
“佛祖佛祖只是念了一段经文,那个凶神恶煞的魔头,就自己疯了?”
他们看着莲台上,依旧宝相庄严,口诵经文的欢喜佛,眼神中的敬畏,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神迹!
是无上佛法,诛心之术!不费一兵一卒,不动一刀一枪,仅凭一段经文,就让一个强大的魔将,心魔爆发,陷入癫狂。
这是何等高深的境界!何等恐怖的修为!
欢喜佛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十分满意自己营造出的效果。
他看了一眼外面那个已经彻底疯癫,正在对着空气施展平生绝学的黑煞,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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