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是被颈窝处的湿软触感弄醒的。
小白的耳朵耷拉着,粉色鼻尖正一下下蹭她发烫的耳垂,兔毛上还沾着夜露的凉意。
她睁眼前先摸了摸胸口——灵焰还在跳,像颗被攥在手心的活物,每一下跳动都撞得肋骨发疼。
这是第七夜了。
自那日地脉震动后,她总在三更天坠入同一个梦境。
赤焰翻涌的战场,焦土上插着半截火刃,穿赤焰纹长袍的男人背对着她,衣摆被血风掀起又落下。
她看不清他的脸,可每当他转头的瞬间,意识就会像被针戳破的气泡,“啪”地碎成星芒,然后在冷汗浸透的被褥里惊醒。
“又做噩梦了?”
低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
苏檀偏头,就见裴灼蜷在竹榻边,手肘撑着床沿,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
他发梢还滴着水——定是刚从溪边打了冷水帕子回来。
“你怎么又不睡?”她喉间发涩,伸手去推他的肩,却被他反手攥住手腕。
裴灼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把她指尖的凉意一点点焐散。
“我预见到你会踢被子。”他歪头笑,眼尾泛红,显然也熬了整夜,“再说了——”他凑近些,声音放得很轻,“阿檀皱着眉头说‘别过来’的样子,比被骨刀砍还让我心疼。”
苏檀的耳尖陡然发烫。
她抽回手,却在触到腕间系统光纹时顿住——那道淡银的纹路今夜泛着青,像条被踩扁的蛇。
“睡吧。”裴灼把凉帕子敷在她额角,“我守着。”
这夜苏檀睡得分外不安。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座燃烧的祭坛上。
青石板缝里渗着暗红液体,像被碾碎的星子。
风里飘着焦糊的香,混着某种熟悉的松木香——是裴灼常用的沉水香。
“阿檀。”
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檀猛地转身,就见穿赤焰纹长袍的男人立在火舌里。
他发梢沾着火星,眼尾的红痣被火光映得发亮,正是裴灼!
“你终于来了。”他朝她伸出手,掌心躺着颗跳动的火丸,“握住我。”
苏檀的指尖刚要碰到他掌心,天空突然裂开一道黑缝。
无数墨色触须从中窜出,像活过来的铁链,“嘶啦”一声缠住裴灼的脚踝。
他踉跄半步,火丸“啪”地坠地,在两人之间烧出条火墙。
“裴灼!”苏檀扑过去,却被触须缠住腰肢。
那东西冷得刺骨,每根触须上都长着倒刺,扎进皮肉时像有无数蚂蚁在啃食魂魄。
她听见裴灼的闷哼,看见他握着火刃的手在发抖——那火刃正是她梦中那柄!
“抹除记忆,回归沉眠。”
低沉的声音裹着黑雾涌来。
苏檀抬头,就见虚空中浮着团人形黑雾,五官处翻涌着猩红的眼白。
它没有实体,却让她识海剧痛,仿佛有人举着铁锤在敲打天灵盖。
“阿檀!”裴灼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用灵泉!灵泉能——”
触须猛地收紧。
苏檀眼前闪过血光,是裴灼的火刃划破了触须,暗红的“血”溅在她脸上,烫得她睁不开眼。
她能感觉到灵泉在丹田翻涌,原本温凉的泉水此刻像煮沸的岩浆,顺着经脉往识海冲。
“醒醒!”
现实中的摇晃感穿透梦境。
苏檀猛地睁眼,正对上裴灼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额角挂着汗,双手撑在她身侧,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小白缩在他肩头,兔毛炸成团,正用脑门撞他的下巴,像是在催他快些。
“你刚才……”裴灼喉结动了动,伸手摸她眉心——那里有道极淡的黑痕,像被墨笔轻轻扫过,“一直在喊我名字,声音哑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苏檀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她摸向胸口,灵焰还在跳,可这次不一样了——灵泉的位置有团紫光在攒动,像颗被捂住的夜明珠,偶尔漏出点微光,就烫得她掌心发麻。
“裴灼。”她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觉不觉得……”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
裴灼的瞳孔骤缩,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再转回来时,眼底已漫上警惕:“我刚才预知到……”他顿了顿,伸手把苏檀往怀里带了带,“预知到你眉心的黑痕会变深。很深,深到……”
他没说完。
苏檀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能感觉到识海里的灵泉还在翻涌,紫光比刚才更亮了些,像要挣破什么枷锁。
小白突然从裴灼肩头跳下,蹲在她膝头,粉耳朵竖得笔直,朝着她丹田的位置“啾”地叫了一声。
夜风掀起帐帘,吹得烛火摇晃。
苏檀望着裴灼映在墙上的影子,突然想起梦境里他递来的手。
那双手背上有道淡疤,是前日替她挡骨刃时留下的。
此刻现实中的这双手正覆在她后腰,暖得像团火。
灵泉的紫光又亮了些。
苏檀听见识海里传来细微的“咔嚓”声,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识海里的“咔嚓”声越来越密,像春冰初融时的裂隙。
苏檀后槽牙咬得发疼,被触须缠住的腰肢正渗出冷汗——这不是普通的疼,是魂魄被啃噬的钝痛,连带着灵泉里那团紫光都在发颤。
“阿檀!”裴灼的声音穿透黑雾,他的指尖终于够到她的手腕。
现实中,裴灼的掌心突然窜起一簇赤焰,映得他眼尾的红痣如血珠滚落。
他整个人都在发烫,像是被什么力量点燃了,连带着苏檀心口的灵焰都跟着狂跳,“跟我一起!用灵泉冲!”
这句话像根银针戳破混沌。
苏檀猛然想起前日在溪边,裴灼替她挡骨刃时,灵泉突然翻涌护住她的情形。
原来不是巧合——原来从那刻起,他们的灵脉就在偷偷共鸣。
她喉间溢出破碎的笑,丹田处的灵泉突然沸腾,紫光顺着经脉炸开,在两人之间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
触须撞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嘶鸣,梦魇使者的黑雾里翻涌着猩红的眼白:“低等灵魂也敢反抗?抹除——”
“去你妈的抹除!”苏檀骂得比平时更狠,灵泉的力量顺着裴灼的手倒灌进他体内。
现实中,裴灼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识海里浮现出一道金色符文,“双焰”二字在其中若隐若现。
他终于看清了——这不是梦,是他们的灵魂在另一个维度的相遇。
“抓住我!”裴灼在梦境里低吼,现实中的手却握得更紧。
苏檀感觉有温热的力量顺着交握的手腕涌进来,与她的灵泉缠绕成更炽烈的紫光。
屏障突然膨胀三倍,将触须震得寸寸断裂,连梦魇使者的黑雾都被撕开道口子。
“不可能……”黑雾里传来惊惶的碎裂声,“星际种子不该这么早觉醒——”
“早?”苏檀舔了舔嘴角的血,灵泉的紫光已经漫过她的眼尾,“我等这天,等了十七年。”她想起师父被拖走时,血滴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想起裴灼替她挡骨刃时,那句“阿檀别怕”;想起小白用耳朵蹭她手心时,带着温度的毛。
这些碎片在识海里炸开,化作更锋利的刃,“给我滚!”
灵泉的紫光突然暴涨成实质的光刃,穿透黑雾的刹那,梦魇使者发出刺耳的尖啸。
苏檀眼前一白,再睁眼时已回到现实。
冷汗浸透了里衣,裴灼的手还紧紧攥着她的,掌心的灼热度几乎要烙进她骨头里。
“阿檀?”裴灼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额角的汗滴落在她手背,“你刚才……眼睛在发光。”
苏檀没空回答。
她的神识不受控制地沉入灵泉空间——那汪原本清澈的泉水里,此刻漂浮着半缕赤焰气息,像被揉碎的星火,却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度。
是裴灼的灵力残影!
“这是……”她指尖发颤,抬头正对上裴灼同样震惊的眼。
他掌心的赤焰还未熄灭,与她灵泉里的紫光遥遥呼应,“我们的……”
“你们不该觉醒。”
低沉的男声突然在两人头顶炸响。
苏檀猛地抬头,就见窗外的夜空翻涌着墨色云团,月亮被遮得只剩道细边,像把淬毒的刀。
那声音像是从云层里渗出来的,带着冰碴子,“太早了,太早了……”
裴灼的灵焰“腾”地窜高寸许,他将苏檀往身后带了半步:“谁?”
回应他的只有夜枭的啼叫。
小白从苏檀膝头窜起,炸毛的兔影撞开窗纸,却只扑了个空。
云团缓缓散去,月亮重新露出清辉,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但灵泉里那半缕赤焰不会骗人。
苏檀低头看向交握的手,裴灼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和她灵泉里的暖意重叠成一片。
她突然想起梦境里,裴灼递来的那团火丸——原来不是火丸,是他们的灵魂在互相确认。
“阿檀?”裴灼轻轻晃了晃她的手,“你在想什么?”
苏檀没说话。
她伸手摸向他手背上的淡疤,那里还留着前日挡骨刃的痕迹。
灵泉里的赤焰气息突然动了动,像是在回应她的触碰。
窗外,墨色云团重新聚起一角,阴影里有双猩红的眼缓缓闭合。
“下一次……”
低语消散在夜风里。
苏檀打了个寒颤,却在触到裴灼掌心的温度时,突然笑了。
灵泉里的赤焰气息更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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