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后半夜开始下的。
林章被系统提示音震醒时，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明明灭灭，蓝莹莹的光映得天花板上的水渍像条歪扭的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窗外泥土的气息，让人胸口发闷。
【警告：当前湿度92%，【食材保鲜术】能量值剩余15%，预计凌晨三点彻底失效。】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雨声顺着窗缝灌进来，噼里啪啦砸在铁皮雨棚上，像是无数细小的鼓点敲打着神经。
屋外风声呼啸，夹杂着远处树木枝叶摩擦的沙沙声，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风雨中瑟缩。
昨天收摊时特意把冷藏箱挪到了摊位最里侧，可市场的顶棚年久失修，指不定哪个漏雨的窟窿就顺着缝隙淌进去——他摸黑套上胶鞋，抓起手电筒就往外冲。
脚踩在湿滑的地砖上，凉意透过袜子渗入皮肤，裤管很快湿到膝盖，沉甸甸地贴在腿上。
菜市场后巷的积水漫过脚面，水面泛着冷冽的反光，偶尔漂浮着几片枯叶或塑料袋。
林章的裤脚已被浸透，每一步都发出“咕吱咕吱”的声音，带着一丝泥泞的腥气。
摊位前的塑料布被风掀得猎猎作响，他扑过去按住边角，手电筒光束扫过冷藏箱时，心跟着往下一沉：箱盖边缘结着道水痕，锁扣处还挂着滴未干的雨珠，触手冰凉，缓缓滑落。
“咔嗒”打开锁，冷雾混着雨气涌出来，扑在脸上是一阵刺骨的寒意。
林章凑近闻了闻——坏了，本该清鲜的红薯粉丝有股子酸馊味，像是泡久了的米浆发酵出的怪异气息。
他翻出手机备忘录，昨天进货单上明明白白写着：“彩虹粉（三色）五斤，红薯粉三斤”，可保鲜术失效后，最娇贵的彩虹粉首当其冲。
“叮——”系统又弹出提示：【检测到食材变质，建议立即处理。】
林章捏着变黏的粉丝，指尖传来一种令人不适的滑腻感，后槽牙咬得发酸。
今天是周五，中小学放学早，小明那小子准会第一个冲过来。
要是让赵美娟知道他用了变质食材……他低头看向剩下的红薯粉，干燥的粉条在手电筒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天刚蒙蒙亮，雨势小了些。
空气中仍残留着雨水的清新与泥土的湿润，但阳光已从云层的裂缝中探出一缕微光。
林章蹲在摊位前擦锅，雨水顺着雨棚滴在围裙上，在深蓝色布料上晕出一片深灰。
锅底传来金属刮擦的轻微声响，油星子溅起时带着熟悉的焦香。
他往铁锅里倒了勺菜籽油，油星子刚蹦起来，就听见熟悉的喊叫声：“林叔！今天我要加双份脆哨——”
小明举着伞跑过来，校服领口湿了一圈，发梢滴着水，脸上却满是兴奋。
他踮脚往锅里看，眼睛却慢慢瞪圆了：“这粉条怎么是黄的？昨天的彩虹粉呢？”
“彩虹粉被雨冲跑啦。”林章故意用锅铲挑起一缕红薯粉，热气腾腾间红薯的甜香弥漫开来，“但这个是红薯做的，甜丝丝的，比彩虹粉还好吃信不信？”
“不信！”小明把书包往旁边一甩，伞骨上的水溅了满地，声音带着哭腔，“我要紫色的！粉色的！蓝色的！我们班同学都等着看我吃彩虹粉的照片呢！”他越说越急，鼻尖泛红，“你说话不算数！”
“小明！”
赵美娟的声音裹着雨声劈头盖脸砸过来。
她撑着黑伞快步走过来，雨靴踩得水洼四溅，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林章认得，是小明的备用干校服。
“怎么回事？”赵美娟把伞往摊位边上一插，水珠顺着伞骨滴在冷藏箱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她弯腰掀开箱盖，手指刚碰到红薯粉就缩了回来：“这粉怎么黏糊糊的？”又扒拉旁边的青菜，眉头皱得更紧，“还有这菠菜……不是前天进的货吗？”
林章喉结动了动，能感觉到脖颈处微微冒汗。
赵美娟的指甲盖泛着浅粉，指腹因为常做家务磨出薄茧，此刻正捏着片蔫软的菠菜叶，眼神像把刀：“小林，婶子昨天还夸你实在，你不会……往食材里加了防腐剂吧？”
“婶子！”
刘建国的声音从雨幕里钻出来。
他举着和赵美娟同款的黑伞，公文包护在胸口，鞋尖沾着泥点：“你可别冤枉人。我前天来帮忙搬货，亲眼看着小林把菜放冷藏箱的。这雨下得邪乎，保鲜……保鲜可能出问题了。”他冲林章使眼色，后者立刻反应过来——赵美娟最恨商家用添加剂，得赶紧证明清白。
林章抄起漏勺把红薯粉捞进碗里，又从保温桶里舀了勺熬了半夜的红枣汤：“婶子，您尝尝这个。红薯粉我重新煮过，加的是早上现熬的红枣汤，没放糖精没放色素。”他把碗推过去，“要是喝出点怪味，我今天就收摊，把剩下的食材全倒了。”
赵美娟盯着碗里的粉，汤面上飘着几粒红枣，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
她吹了吹，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红薯的甜带着枣香在舌尖化开，没有工业糖精的齁味，也没有防腐剂的涩。
她放下碗，镜片后的眼睛软了些：“倒是真没怪味……”
“那我能吃吗？”小明扒着桌沿，刚才的委屈全化成了期待，“林叔说这粉是甜的，比彩虹粉还好吃！”
赵美娟伸手揉了揉他的湿头发：“只能吃小半碗。”她抬头看向林章，语气软了些，“不过孩子不能惯着挑食的毛病，明天开始还是吃我带的午饭。”
“婶子说得对。”林章笑着应下，又从保温箱里摸出个油纸包，“这是给叔的，昨晚熬了锅姜茶，驱驱寒气。”
刘建国接过油纸包，姜香混着雨气钻进鼻子，他轻轻揭开一角，热气扑面而来。
他拍了拍林章的肩膀：“对了，周末我妈说想尝尝你做的南瓜粥，你婶子的几个老姐妹也嚷嚷着要来。要不……你给支个桌？”
“行啊！”林章眼睛一亮，“我提前备点软和的菜，您把人数发我，我好准备。”
赵美娟刚要开口，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她掏出来一看，小区群里刘建国发了条消息：【咱小区神厨摊主！
暴雨天还能做出这么甜的红薯粉，邻居们周末来捧场啊～】配图是小明捧着碗笑的照片，背景里林章系着围裙，锅铲还举在半空。
“刘建国！”赵美娟的声音拔高了三度，“你是不是收了人家好处？发这种帖子！”
“天地良心！”刘建国缩了缩脖子，“我就是觉得小林手艺好，让邻居们尝尝鲜。你看，王姐都问地址了——”
赵美娟瞪了他一眼，转身要走，又回头叮嘱林章：“周末把冷藏箱擦干净，我要带婆婆来检查的。”
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裂开道缝，阳光漏下来，把摊位前的水洼照得亮堂堂的。
林章望着两人的背影，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动——小区群99 新消息，最上面是王爱花的语音：“老张头说这摊主手艺好，咱广场舞队周末集体去捧个场！”
他低头擦着锅，油星子在阳光下跳着金点子。
明天就是周末了，也不知道赵美娟的婆婆尝了南瓜粥，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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