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得老高，铁板被晒得发烫时，王爱花的广场舞队又闹哄哄地杀到摊位前。
空气里浮着一层热浪，连风都带着焦糊味儿，林章刚添完一锅新蒸的米粉，就听见她们叽叽喳喳地笑成一团。
这次她们没带太极扇，却举着面红底金字的锦旗，最前面的王爱花特意换了件枣红色衬衫，领口别着枚塑料红玫瑰，在阳光下反光刺眼。
她老远就喊：“小章！快出来接锦旗！”声音像铜锣敲响，震得隔壁炸串摊的油锅都溅起星子。
林章正往竹筛里添新蒸的米粉，抬头就见“炒粉神医”四个金线绣的大字在阳光下晃眼，那金线在风中一闪一闪，像是有人拿针挑了光扎他眼睛。
几个大妈挤着把锦旗抖开，红围巾阿婆还踮脚拍他肩膀：“我孙子昨天非说要认你当干爷爷，说吃你粉比喝奶奶的奶还香！”
“婶子们，这称号可担不起。”林章手忙脚乱去扶要掉下来的锦旗，耳尖发烫，“我就是个炒粉的，哪是什么神医？”
王爱花把锦旗往他怀里一塞，保温杯在摊位上磕出脆响：“怎么担不起？我家那口子吃了二十多年胃药，上周复查胃镜，大夫说胃黏膜都长好了！”她压低声音，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小章，你说前儿那记者是不是有人指使？我瞅着他看你的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林章的手指在锦旗边缘摩挲，布料粗糙，边角还有几根线头翘起。
他想起昨儿炸串叔的纸条和系统的红色警报，心头像压了块秤砣。
他往四周扫了眼，确定没旁人凑近，才点了点头：“婶子您记不记得，前月有个穿西装的来问我用什么调料？后来夜市新来的烤肠摊，味儿香得邪乎——我猜，是有人怕我抢了他们的生意。”
“呸！”王爱花把保温杯盖儿一拧，金属碰撞声清脆，“咱们明天就去菜市场发传单，就写‘小章炒粉，干净得能喝锅刷水’！”她转身冲后面喊，“姐妹们，把我那箱印好的小卡片拿来！”
几个大妈哄笑着翻出一摞粉色传单，林章看着“吃粉养胃，越吃越美”的标语，刚要劝两句，就见牛楠从人缝里挤进来。
她平时总穿白大褂，今儿却套了件灰扑扑的连帽衫，帽檐压得低低的，手里攥着个文件夹，指节泛白，像攥着什么秘密。
“小章，你这儿还忙吗？”她声音发颤，像是喉咙里卡了根鱼刺，眼睛往王爱花那边瞟。
林章立刻会意，扯了扯围裙：“婶子们帮我看会儿摊？我去后面拿点新腌的酸豆角。”他冲牛楠使了个眼色，两人绕到摊位后头的巷子里。
墙根的流浪猫被惊得炸毛，窜上了晾衣绳，尾巴甩出一道影子，打在他脸上凉丝丝的。
牛楠把文件夹往他怀里一塞，后退两步撞到堆着的煤球：“这是我公司的合作厂商名单……加密了，密码是我生日。”她喉结动了动，声音有点哑，“赵大海的烧烤摊用的添加剂，供应商是‘宏发化工’，我查过，他们的货还卖给过三家连锁面馆……”
“你怎么突然愿意帮我？”林章捏着文件夹，触感凉得像块冰，指尖微微发麻。
牛楠的帽檐滑下来，露出泛青的眼尾：“上周我去抽检早餐铺，看见有孩子吃完包子直吐，胃里洗出来的东西……”她突然闭了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是质检员，不是帮凶。”
系统的提示音就在这时炸响，林章太阳穴“突突”跳，视网膜上闪过一串乱码，像电视信号不好时的雪花点。
他踉跄着扶住墙，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
“小章！”牛楠想去扶，却被他摆手拦住。
“没事，可能没吃早饭。”林章弯腰捡文件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响，像有一群蜜蜂在脑袋里筑巢。
等再抬头，牛楠已经不见了，只留巷口飘着半句“密码是**”。
“小伙子？”
老张的扫帚尖儿戳了戳他的鞋尖。
林章这才发现自己靠着墙出了一身冷汗，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湿哒哒地贴在脖子上，让他一阵阵发冷。
老张的蓝制服被太阳晒得发蔫，帽檐下的皱纹拧成个结：“你脸色跟我家那盆快死的绿萝似的，要不我骑三轮送你去社区医院？”
“真没事，可能天热。”林章扯出个笑，摸了摸围裙里凉透的煮鸡蛋——这是王爱花今早硬塞给他当早饭的，“张叔您忙您的，我歇会儿就好。”
老张蹲下来帮他捡文件夹，手指在“宏发化工”几个字上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拍净上面的灰：“昨儿我巡到夜市后巷，闻见股怪味儿，像烂香蕉掺了汽油。”他压低声音，“你要是查什么，当心后巷的冷藏车，车牌尾号678，最近总半夜来。”
林章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刚要追问，老张已经扛起扫帚往公园走，背影被阳光拉得老长，只留句话飘过来：“晚上收摊别太晚。”
夜市的灯一盏盏灭了时，林章蹲在摊位底下换灯泡。
风吹过空荡荡的街道，带来远处垃圾站发酵的酸腐气。
他摸出牛楠给的文件夹，输入密码，屏幕亮起的瞬间，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响：“毒素检测功能全面解锁，近期使用频率98%，将触发48小时记忆混乱，建议暂停使用。”
剧痛从眉心窜到后颈，林章攥着手机的手直抖，屏幕上的厂商名单重影成两片。
他咬着牙记下“宏发化工”的地址，把手机塞进怀里——今晚必须去。
后巷的风裹着馊泔水味儿，林章穿着借自炸串叔的物流工制服，袖管长了一截，盖住他攥着微型摄像机的手。
寒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指尖早已冻僵。
宏发化工的铁门挂着“闲人免进”的警示牌，保安室的灯亮着，能看见保安翘着二郎腿看手机。
系统突然震动：“前方5米，监控摄像头。”
林章缩着脖子往墙根挪，鞋底蹭到块碎砖，“咔嗒”一声。
保安室的灯“唰”地亮了，他心跳到嗓子眼，猛地钻进旁边的冷藏车底。
“谁？”保安的手电筒光扫过来，白光照在车轮上，在林章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屏住呼吸，后背着地，能摸到车底结的冰碴子，凉得刺骨，石子硌得膝盖生疼。
“喵——”
一只花斑猫从墙洞钻出来，蹭了蹭保安的裤脚。
保安骂骂咧咧踢了块石头，转身回屋时还嘟囔：“大半夜闹鬼。”
林章等脚步声消失，才从车底爬出来，掌心被石子硌出红印，隐隐作痛。
他绕到仓库侧面，用铁丝挑开没锁严的窗户，微型摄像机的红光在黑暗里闪了闪——货架上码着的白色编织袋，印着“食用香料”，底下却压着半张送货单，收货方是“王氏餐饮”。
手机在兜里震动，系统提示：“巡逻保安3分钟后到达。”
林章抄起送货单拍了张照，刚翻出窗户，就听见铁门“吱呀”响。
他猫着腰往巷口跑，衣角挂在铁丝网上，扯下一块布，刮破了手臂，火辣辣地疼。
等冲进夜市时，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制服，喉咙干得冒烟，仿佛吞了团棉花。
他躲进摊位后面，把照片和送货单扫描件上传到匿名举报平台，最后敲下留言：“别让有毒的东西，走上老百姓的餐桌。”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系统界面突然变化，“毒素检测”模块下多了行小字：“跨区域污染源识别模块加载中……预计24小时完成。”
夜市的路灯次第熄灭，远处传来收摊车“突突”的声响。
林章擦着铁板上的油星，忽然听见巷口有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个身影裹着黑外套，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在阴影里顿了顿，又往他这边走过来。
风掀起那人的衣角，露出半截白大褂——是牛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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