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踌躇交错间，萧珏忽然警觉地抬眼，凌厉的目光扫向那道阴冷视线的来源。
却只见角落帷幔轻晃，空无一人。
他指尖在案几上轻扣三下，乐师席间一位抚琴的乐师微不可查地颔首，琴音未断，人已借着乐曲转调时悄然离席。
酒过三巡，帝后离席后，殿内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白汐沫的席位被围得水泄不通，求医问药的朝臣、打探美容秘方的贵女、更有不少单纯为睹“晏公子”风采的闺秀。
起初她上能对答如流，可随着时间推移，烈酒的后劲渐渐上头。
这古代的酒......后劲也太足了......
她只觉眼前景物开始重叠，双颊烧得厉害。
那些贵女们身上的胭脂粉香混着酒气，熏得她头晕目眩。
“失、失陪......”她强撑着最后的清醒，借故离席。
恍惚间她发现主席上那抹玄色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不等她深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逼着她快步走出殿外。
她扶着朱红廊柱踉跄地向前走着，夜风也吹不散她脸上灼热的酒意。
本想着找个无人的地方进入空间洗把脸，顺便服个解酒丹药，却不想就在她抬手欲触碰空冥石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嗓音：“姐姐的镯子会发光！”
她醉眼朦胧地转身，险些撞进一个华服公子怀中。
月光下，一个与萧珏年龄相仿，面容有三分相似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同样凌厉的凤眼轮廓，却因微微下垂的眼角显得无辜；同样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微张着。
最惑人的是他右眼角那颗朱砂泪痣，在宫灯映照下妖冶如血。
“你......”白汐沫刚要开口，对方突然歪头凑近，发丝在夜风的吹拂下扫过她的鼻尖。
这本该极具压迫感的动作，因着他眼中孩童般的好奇而显得纯真无邪。
“姐姐身上好香啊～”他像只嗅到花蜜的蜂鸟般凑近她的颈侧，却在呼吸相闻的瞬间突然弹开。
手忙脚乱地捂住眼睛：“啊！不能靠得太近，嬷嬷说会冒犯姑娘家的。”
白汐沫被这反差惊得酒醒三分。
眼前之人分明生得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孽相，此刻却像只做错事的小狗般绞着衣袖。
白汐沫的颜狗属性瞬间上线。
她望着那张俊脸，刚刚清醒几分的脑子又被酒意淹没。
她不自觉地扬起痞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对方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一瞬，旋即恢复呆萌：“姐姐叫我循儿！姐姐叫什么？”
“我啊？我叫......”她突然愣住，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是男儿装扮：“等等！我可是男子，你怎么能叫我姐姐呢？要叫哥哥！”
“你身上香！就是姐姐啊！”萧循固执地凑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间。
“循儿最喜欢这个味道了～”
“哈哈哈！好痒”白汐沫瑟缩了一下脖子，笑着推开眼前的人，踉跄后退时鞋子绊在廊柱上，整个人像只醉猫般软绵绵的滑坐在地。
“姐姐是累了吗？为什么要坐在地上？”萧循歪着头蹲在她的面前，月光为他眼角的泪痣镀上妖冶银光。
他双手托腮，像个好奇孩童般盯着她绯红的脸颊，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张脸真是......妖孽！
白汐沫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抱怨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化作一声轻叹。
她索性舒展四肢依靠着廊柱，右腕蛇镯在她的动作间若隐若现。
萧循的目光立刻被那游动的蛇纹吸引。
他像发现新奇玩具般挨着她坐下，指尖在距离镯子寸许处悬停。
“姐姐的镯子真好看，循儿可以看一看吗？”声音带着孩童式的惊叹，可瞳孔处却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不行哦！”白汐沫醉醺醺地晃动着食指。
“我和你说哦！我的小蛇会咬人，而且每次咬人还要花我的钱！我很穷的！不能随便花钱！”
她没注意到萧循瞳孔的皱缩，只觉得他受惊缩手的模样可爱极了。
“乖啊～”她顺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萧循条件反射般偏头躲开，又立即恢复懵懂表情，只是束发的玉冠不知何时已端正如初。
“好困啊！循儿，借我靠会儿.....就一会儿哦！”她的小脑袋突然歪向他的肩头。
清冽药香袭来时，萧循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滞。
他垂眸凝视怀中之人，湿润的指尖悬在她耳畔，似要碰触又似在试探什么——
白汐沫只觉耳后发痒，突然抬手，“啪”地拍向自己耳后。
“讨厌的蚊子，打扰姑奶奶睡觉！”
清脆的巴掌声未落，一道裹挟着寒意的嗓音破空而来：“你们在做什么？”
白汐沫一个激灵坐直身子，迷蒙的醉眼对上了萧珏那双淬了冰的眸子。
“活阎王来了！循儿！快跑！”她拽着萧循的衣袖就要起身逃跑，却因酒意踉跄着跌回对方怀中。
萧循顺势收紧手臂，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中。
“萧循！放手！”萧珏声音沉得骇人，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这个自幼痴傻的十弟，脑海中闪过暗卫的密报——皇后与太医院院首往来密切。
“我不要！”萧循撅着嘴将人搂得更紧，孩童般任性的语气里藏着只有兄弟二人才懂的挑衅。
“姐姐喜欢我抱！九哥坏！我要告诉父皇！”
白汐沫被突然收紧的力道，勒得几乎窒息，她在他怀中痛苦地扑腾起来：“放......放开......”
见她面色发白，萧循这才慌忙松手。
不等他反应，一道玄色身影已闪至跟前，将人夺了过去。
“再有下次！”萧珏单手扛起挣扎的白汐沫，另一只手按在腰间衣带凸起处，赤金瞳仁里翻涌着杀意。
“别怪本王不顾兄弟情分！”
待那两道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萧循原本委屈巴巴的表情突然凝固。
他歪着头盯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咯咯笑了起来。
“姐姐香香......”他像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雀跃地拍手，却在转身时一脚踢翻了宫灯。
燃烧的灯油溅在他锦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般蹦跳着转圈。
“九哥抢我玩具！”他撅着嘴对月亮告状，眼角泪痣在火光映照下红得妖异。
“不过没关系......”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诡异的愉悦。
“循儿最会......玩捉迷藏了......”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在宫墙上扭曲变形，竟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恶兽。
在月光下前行的少年，依旧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只是指尖不自觉的摸索着一个肉色的球形物体。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红色的衣袂在夜色中翻飞。
暗处，抚琴的乐师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悄无声息地隐在树影里，指尖轻轻摩挲着琴弦，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道远去的红色身影。
夜风拂过，带走了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铃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