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皇城特有的清冷与庄严，透过破旧院落的枯树枝桠洒下斑驳的光影。萧澈抱着云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刘远山的隐蔽居所。昨夜的惊心动魄似乎并未远去，但此刻，更重要的使命压在心头。刘远山指引的方向，是皇城深处的那座崇文馆。
走出小巷，他们重新融入了逐渐喧闹起来的街市。与藏身处的破败不同，这里的街道宽阔整洁，两侧的建筑也高大巍峨，青砖黛瓦，飞檐斗拱，处处透着皇城的底蕴与气派。行人衣着光鲜，神色匆匆，与昨夜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追踪者判若两人。
萧澈抱着云璃，尽量混迹在人群中，脚步不急不缓，眼神却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能感觉到，虽然甩掉了昨晚的尾巴，但那种被看不见的网笼罩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皇城，这座巨大的权力与秘密熔炉，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危险得多。
云璃依偎在他怀里，身体依然有些虚弱，但眼神却充满了坚毅。昨夜体内的力量与地下石符产生的共鸣，像是在她心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她模糊地窥见了某种真相的轮廓。那种“不是我”的迷惘感，似乎正逐渐被一种古老而沉重的宿命感取代。
“小心点。”萧澈在她耳边轻语，感受到她微凉的额头。
云璃轻轻点头，没有说话。她将注意力放在控制体内依然有些躁动的力量上。它像一条被激怒的潜龙，虽然暂时蛰伏，却随时可能冲破束缚。
他们的路线避开了显赫的官邸和学府区，穿过了一些更接地气、店铺林立的坊市。沿途有卖早点的小贩吆喝，有赶路上工的脚夫，也有带着孩子出门采买的妇人。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他们此行的目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越靠近皇城中心，建筑风格越发庄重，街道也越发空旷。崇文馆，作为皇城重要的文化象征，位于一片宁静的区域。远远望去，它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古木参天，院墙斑驳，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历史厚重感。
刘远山曾说：“崇文馆藏书浩如烟海，乃先皇耗费数十年心血所建，汇聚天下孤本秘籍。但真正有价值的，往往深藏不露，被束之高阁，甚至连普通的学子都难以触及。”
走进崇文馆的大门，一股混合着纸墨、木材和灰尘的古老气息扑鼻而来。这里不像其他衙门般喧嚣，内部异常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和翻动书页的细微响动。
崇文馆内部空间极为开阔，主建筑是一座高耸的藏书楼，四周环绕着厢房、院落和连廊。书楼外观古朴庄严，飞檐直插云霄，仿佛要将知识的光辉播撒到整个皇城。
他们在大堂稍微驻足，打量着这里的布局。大堂宽敞，有几名身穿青色长袍的士子正在低声交流，也有几名吏员模样的人在整理文书。这里的气氛严肃而有序。
如何找到那位“古老”的修书师？刘远山只提到了他的名字和身份，并未说明具体位置。
萧澈抱着云璃，径直走向大堂一侧的值房。一名年老的吏员正戴着老花镜，伏案抄写着什么。
“敢问这位老先生，”萧澈语气恭敬，“可知崇文馆中有一位‘古老’的修书师？”
那老吏员闻言，抬起头，浑浊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萧澈，又看了看他怀中的云璃，神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他放下笔，推了推眼镜，沙哑地说：“‘古老’？这称呼倒是许久未听人提起。你是说古鸿老先生吗？他并非常驻此处，只在特定的时日才会来修缮一些特别的典籍。”
“正是古鸿老先生。”萧澈点头，“不知今日他是否在此？”
老吏员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指了指藏书楼后方的一处偏僻院落。“古老先生性情古怪，喜静。若在，多半是在后头那个专门用于修书的小院。但寻常人可不好打扰。”
他没有多说，又重新低下头去，仿佛刚才的交谈从未发生。
萧澈道谢后，抱着云璃绕过藏书楼，果然在后面发现了一处独立的小院。小院不大，显得有些杂乱，地上堆放着一些废弃的书页、装书的木箱和修书工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浆糊和古纸的味道。
院子的石桌旁，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他头发花白，用一根旧木簪随意地挽着，身上穿着一件沾满污渍的旧布袍。他戴着一副厚厚的骨质眼镜，正专心致志地修复一本看起来已经残破不堪的古籍。他的手指灵巧而稳定，仿佛与手中的书融为一体。
这个人，应该就是刘远山所说的“古老夫子”——古鸿了。
萧澈站在院门口，没有立刻上前。他静静地观察着这位修书师。古鸿的神态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法打扰他。他手中的书页泛黄易碎，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模糊不清，但他却能凭借着惊人的耐心和技艺，一点点地将其复原。
云璃在萧澈怀里，身体开始出现轻微的颤抖。当她看到古鸿手中的古籍，以及小院中那些堆积的残篇时，体内那股潜藏的力量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开始不安地涌动起来。
那种感觉，比昨晚在刘远山院中感应到石符时更加直接，更加强烈！仿佛这些古籍，或者古籍中蕴含的某种信息，与她体内的力量有着更深层次的联系。
云璃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也随之苍白。她紧紧抓着萧澈的衣襟，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感觉到一股炽热从丹田升起，沿着经脉迅速扩散，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撕裂。
“云璃！”萧澈立刻感受到了她的异常，他低头看向云璃，眼神中充满担忧。她的身体在微微发光，虽然光芒极淡，但在安静的小院中却显得异常醒目。体内的力量波动剧烈，几乎难以压制。
古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修复书页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厚厚的眼镜，看向院门口的萧澈和云璃。
当他的目光落在云璃身上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罕见的、震惊的神色。他的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浑浊与专注，而是充满了锐利与审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看到了云璃身上微弱的光芒，也感应到了她体内那股异常且强大的力量波动。这种波动，他只在那些古老、禁忌的典籍中见过文字记载，从未想过会在现实中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拥有它！
“你们……”古鸿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你们是什么人？”
萧澈知道，云璃的异常反应引起了古鸿的注意，同时也暴露了他们的一些秘密。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必须孤注一掷了。他轻轻拍了拍云璃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同时开口说道：
“古老先生，我们是来寻求帮助的。我义妹体内有一股无法控制的古老力量，我们希望找到压制或了解其根源的方法。”他顿了顿，看着古鸿眼中尚未散去的震惊，然后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刘远山先生指引我们来此，并让我们向您提及一个词……”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盯着古鸿的反应。
“血月之下的低语。”
空气瞬间凝滞。
古鸿的脸色骤然变得比手中的古籍还要苍白。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石桌上的墨水瓶，浓稠的墨汁洒了一地。但他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死死地盯着萧澈和云璃，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骇然、警惕，以及一种被触碰了最深层禁忌的震怒！
“你、你说什么？！”古鸿的声音不再是沙哑，而是尖锐，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谁让你说出这个词的？！刘远山那个老家伙……他竟然……”
他情绪激动，身体微微颤抖。他指着萧澈，又看向云璃，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仿佛要将他们看穿。
云璃体内的力量，在萧澈说出“血月之下的低语”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剧烈地翻腾起来。她感觉到一股熟悉的、但又无比陌生的召唤感，仿佛那个词语，直接触碰到了她力量的核心！体内的咆哮声更响，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义妹！”萧澈紧紧抱住她。
古鸿看到云璃痛苦的样子，以及她身上更加明显的异常波动，眼神中的震惊和愤怒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思索所取代。他重新审视着云璃，仿佛她是什么珍稀而危险的古物。
“这股力量……竟是真的……”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血月之下的低语’……那不是一个词，那是一个……印记，一个诅咒，一个古老契约的名字……”
他缓缓坐回石凳，看着地上的墨迹，眼神变得遥远而深邃。仿佛他的思绪穿透了崇文馆的层层书页，回到了遥远而血腥的过去。
“能够感应到古籍气息，又对这个词语产生如此剧烈反应……”古鸿看向云璃，眼神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悯，“你的身躯，承载了非同寻常之物。看来，那些古老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
他没有追问刘远山的细节，也没有立刻驱逐他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云璃，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作为一个修书师，穷尽一生都在与古老的文字打交道，触摸那些被遗忘的历史碎片。而此刻，一个活生生的“历史碎片”正带着禁忌的力量出现在他面前。
“皇城的地下，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深。”古鸿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年的回响，“崇文馆里，也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秘密。‘血月之下的低语’……牵扯到太多的过去，太多的牺牲，以及太多的……未完成之事。”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萧澈。“刘远山让你们来找我，是希望我能为她找到相关的古籍记载吧？确实，我知道一些。但这其中的风险，你们承担得起吗？”
他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也没有承诺帮助。他只是抛出了问题，将沉重的选择摆在萧澈面前。他眼中流露出一种警告，仿佛在说，一旦踏入这个领域，就没有回头路。
“我需要了解真相。”萧澈语气坚定，怀中的云璃虽然痛苦，但依然抓紧他的衣襟，没有退缩。
古鸿看着萧澈坚毅的眼神，又看了看云璃苍白却倔强的脸，沉默了良久。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带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无奈。
“好吧……”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古老的书页中飘出，“既然刘远山那个老家伙开了口，又既然……这禁忌的力量再次显现……我或许可以给你们一些指引。”
他的目光在小院中扫过，最终停在了一摞蒙着厚厚灰尘、看起来像是废纸的旧书堆上。那堆书被随意地丢在角落里，毫不起眼。
“但我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直接拿走的东西。”古鸿说，“与‘血月’和那股力量相关的记载，分散在崇文馆无数被遗忘的角落里，有些甚至藏在那些无人问津的残本断简中，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渊博的知识才能辨识和拼凑。更何况，有些最核心的秘密，根本就没有被写在纸上……”
他停顿了一下，古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也带着一丝考验。
“这样吧，年轻人。”古鸿说，“我这里正好有一些残破不堪、难以辨识的古籍需要修缮整理。如果你们有这个能力，并且愿意付出代价……我可以考虑，在修书的过程中，告诉你们一些我所知道的线索。但记住，我只会提供线索，至于能否找到最终的真相，能否压制她体内的力量……全看你们自己。”
“代价？”萧澈问。
古鸿指了指那堆废纸般的旧书。“这些残本，其中或许就夹杂着你们需要的线索，但也可能只是毫无用处的糟粕。我的时间有限，精力也有限，无法一一整理。你们需要帮我，将这些……垃圾，变成可以阅读的典籍。只有在修复的过程中，我才会决定，告诉你们什么。”
他这是让他们充当助手，并且从最繁琐、最无望的工作开始。但这或许是接触到那些禁忌知识的唯一途径。
萧澈看了一眼那堆破旧的书籍，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依然虚弱但眼神充满希望的云璃，心中做出了决定。
“我们愿意。”萧澈沉声说道，“只要能找到帮助义妹的方法，任何代价，任何工作，我们都愿意。”
古鸿听到他的回答，没有表现出喜悦或惊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云璃身上，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很好。”古鸿说，声音恢复了平静，但其中蕴含的重量却丝毫未减，“那么，从明日开始……你们就留在这里，跟着我修书吧。记住，在崇文馆，你们的身份是我的助手，除了修书，不要多问，不要多看，更不要触碰那些你们不该触碰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肃穆，仿佛在警告他们即将踏入的深渊。
“因为有些古老的文字，它们本身就带着力量，会引来……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云璃在萧澈怀里，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古鸿说出这句话时，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是一种回应，又仿佛是一种被揭示了秘密的惊惧。
未知的旅程，从这堆破旧的古籍，从这个神秘的崇文馆，从这位博学而古怪的修书师这里，正式拉开了帷幕。他们要在这里，与时间赛跑，与那些隐藏在历史尘埃中的禁忌秘密搏斗，为云璃，也为了他们自己，寻找一条生路。
而皇城深处，那些看不见的眼睛，那些古老的势力，是否已经感应到崇文馆中这股异常力量的波动？他们何时会再次降临？
悬念，如同这堆破旧的古籍一样，层层叠叠，等待被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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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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