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顿晚餐的余波，远比楚风想象的要大。
并非通过口耳相传，而是经由数据。空间站无处不在的传感器捕捉到了那股短暂却极不寻常的能量逸散，而源头直指卡芙卡的房间。银狼的后台警报还没解除，黑塔的私人终端就收到了十几条来自她自己布置的监测系统发出的高亮警告。
第二天一早，艾丝妲就出现在了楚风的门口，笑容无可挑剔，措辞也一如既往地得体。
“楚风先生，黑塔女士想邀请您，为空间站的科研环境做一些小小的贡献。”
“我拒绝。”楚风靠着门框，睡眼惺忪，“我不是科研人员，贡献不了。”
“贡献的形式有很多种，”艾丝妲的笑容不变，“比如，通过烹饪来提升关键人员的工作热情和精神稳定度。”
楚风沉默了。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当成某种人形增益BUFF了。他不想当什么厨子，尤其不想给那个对自己充满探究欲的人偶师当厨子。麻烦。
“我只负责卡芙卡的餐食。”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拒绝黑塔的后果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其他人，看我心情，顺手就做，不顺手就饿着。”
艾丝妲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似乎没料到有人敢跟黑塔提这种条件，但想起卡芙卡那前所未有的满足表情，她还是点了点头。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太多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黑塔的主实验室里，气氛有些古怪。
巨大的星图穹顶下，各种精密仪器环绕着一张临时搬来的金属餐桌。黑塔抱着双臂，眼神像在解剖什么稀有样本。姬子与瓦尔特安静坐在一旁，带着几分审慎的兴致。艾丝妲则有些局促地站着。墙壁的光屏上，银狼的像素头像正烦躁地跳来跳去。
“搞快点搞快点！我的游戏体力都回满了！”
楚风无视了这片诡异的景象，他只是扫了一眼黑塔提供的那些顶级食材，然后……开始了他那令人费解的操作。没有繁复的刀工，没有精准的火候控制，他的动作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枯燥的流水线工作。
然而，当他将一块处理好的蔚蓝色肉块放进加热单元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那肉块的纹理在高温下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开始像活物一样缓缓流淌，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蓝色光晕。
菜品被分装在几个小碟里端了上来。
姬子用叉子取了一小块，放入口中。她咀嚼的动作很慢，眼神渐渐飘向远方，那是一种沉浸在过往时光里的温柔。瓦尔特尝了一口，眉头微动，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闭上眼，感受着那股平和的能量在体内流转。
“精神阈值提升了0.8%，细胞活性微量上浮，多巴胺分泌水平……”黑塔盯着自己的数据板，嘴里念念有词，随即猛地抬头看向楚风，目光灼灼，“你这双手，投了多少科技保险？”
光屏里的银狼已经快把像素脑袋撞碎了：“我的呢？我的那份呢！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天才黑客！”
楚风没理会她们，只是看着自己那双“肇事”的手，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被邀请来做饭，而是被送来做活体研究的。
光屏里的银狼已经把自己的像素脑袋撞出了火花。“不公平！这绝对是黑客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凭什么卡芙卡一个人独占了所有系统最优解！”
角落里，刃始终一言不发，那双猩红的眼眸像两点寂灭的星辰，余光却始终胶着在楚风和卡芙卡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仿佛在比对着什么记忆里的残片。
这一切的骚动，都与卡芙卡无关。她正小口小口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脸上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满足。忽然，她叉起一块流淌着蓝色光晕的肉，自然而然地递到了楚风嘴边。
楚风一顿，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下，还是张口吃了下去。
艾丝妲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姬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瓦尔特不动声色地端起咖啡杯，而黑塔的数据板上，又多了一行新的观察记录。
“测试结束。”楚风将空掉的餐盘叠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实验室里诡异的气氛。“餐具你们自己处理。”
他拉起卡芙卡的手，无视了黑塔那想要把他切片研究的眼神，径直朝外走去。
宿舍的门在身后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将实验室里那些探究、审视、狂热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卡芙卡紧紧抱住了他，脸颊埋在他的背部，将全部的重量都交付了出去。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衬衫里，带着一丝泄了气的疲惫，还有不易察?的后怕。
“主人，有你在，真好。”
楚风的身体先是本能地一僵，那是他早已习惯的戒备姿态。但腰间那双收紧的手臂，和后背传来的均匀呼吸，像一剂镇定剂，让他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黑塔那仿佛要将他拆解的眼神，银狼在屏幕里吵闹的像素火花，还有角落里刃那道挥之不去的阴沉视线，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轻轻覆在环着自己的手背上，拍了拍。
“我知道。”
怀里的人似乎因为他简单的回应而更加安心，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楚风在安静中站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过身，正对着她。他垂眼看着卡芙卡，她也正仰头望着他，那双纯粹的紫色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的脸。
“卡芙卡。”楚风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很清晰，“我们立一个秘密的约定，好不好？”
“约定？”她有些不解，这个词对她来说似乎有些陌生。
“对，约定。”楚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在刻下一段无法删除的代码，“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他说出这句话，一半是冲动，一半是试探。他很清楚，眼前这个依赖着他的卡芙卡，可能只是一个脆弱的泡影。真正的她随时会回来，然后像丢掉一件无用的工具一样，将他抛下。可他还是想抓住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承诺。
“永远……”
卡芙卡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仿佛在检索一个过于庞大和遥远的概念。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全力理解这个词汇背后所承载的重量。
几秒钟后，那丝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动作干脆利落。
“好。”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一道无法被任何外力撼动的底层指令，直接烙印在了她的核心。
她往前一步，再次将头埋进楚风的怀里，这次是正面。双臂紧紧环住他的后背，力道之大，像是要将自己彻底融进他的身体里。
“永远，不分开。”她重复道，声音清晰而郑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楚风闭上眼，感受着怀里的体温和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他心底那个理智的声音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可身体却诚实地回抱住她。
一个只有两人知晓，无法被外界观测和破解的约定，就此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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