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
萧闲皱着眉,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像被闪光灯刺了眼一样难受;
他那泼出去的超级烈酒,大部分浇在了身下的灰石板上,剩下几滴不甘心地顺着他旧道袍袖子往下淌;
石板被那冰火奇酒一浇,又被他刚才迷迷糊糊挥臂激发的乱光折腾过,
版面上那三道歪扭刻痕正滋滋冒着白气,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气,混着寒气在坑坑洼洼的版面下乱窜。
桑红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只冒着黑烟的巨大白骨手,就这么阴森森地悬在她鼻尖前面半尺不到的地方,
那股子焦糊味混合着阴冷的死气,熏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吓得她手脚冰凉,连叫都忘了;
被这诡异板光狠狠怼了一下的玉龙长老,在暗处气得差点吐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白骨擒龙手”的神念被一股极其混乱暴烈的力量撕掉一大块,
疼得他脑仁嗡嗡响,煮熟的鸭子居然差点飞了?这小子果然邪门!
看着那只焦糊摇晃的骨爪,再想到刚才那泼出来让秦夭夭生不如死的烈酒,玉龙长老心一横,管他娘的邪门不邪门,
“擒拿!”他尖声厉啸,强行催动神念,悬停在桑红袖鼻尖前的焦糊骨爪猛地一抓,
五指合拢,带起一股阴风,再次狠命抓下,这次的目标不仅是她人,连她怀里那散发微弱魂光的小冰棺都要一起捞走,
“不要——”桑红袖终于尖叫出来,绝望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啪嗒,那个被萧闲彻底拔掉了塞子、倒扣在滋滋冒热气石板上的破酒葫芦,
终于没挺住,从板子上滚了下去,葫芦口朝下几滴残留的金黄酒液准确地滴落在一块被冰棱刺穿了“蛇眼”的衔尾蛇令牌碎片的裂痕里,
酒液浸入那冰冷古铜色的瞬间如同火星落入油锅,
嗡——
那块不起眼的碎令牌碎片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古铜色光芒,同时,一股细小却异常稳定、仿佛跨越了亿万里虚空的奇异牵引力,
精准无比的,无视了洞内外狂暴的气息,无视了空间阻隔,瞬间钉在了那只白骨巨爪所蕴含的玉龙长老的神魂烙印之上,
更奇妙的是,这股空间定位般的牵引力顺着玉龙长老这缕受损的神念如同回流的潮水
唰!
反向瞬间涌向了玉龙长老真身隐藏地,就像一个被人拔了网的鱼塘,钓钩自己顺着水线找到钓鱼的人;
“嗯?”
玉龙长老藏在冰棱后方阴影里真身猛地一震,感觉一股极强的空间吸力,正顺着自己用来操控骨爪的神念往回倒卷,要把他从那安全的藏身处硬生生揪出来!
他亡魂大冒,哪里还敢去抓桑红袖,强行切断神念;
噗!
那只抓向桑红袖的焦糊骨爪失去了神念控制,瞬间如同风化般,在桑红袖上方寸许之地,寸寸碎裂成骨粉,扑簌簌掉在她怀里和冰棺上,
桑红袖被冰凉的骨粉砸了一脸一头,整个人都傻了,呆若木鸡地看着怀里冰棺上盖着的惨白骨灰;
而此刻,距离矿洞不算太远的某个陡峭冰峰背风处,那刚刚被迫撤走的灰袍怪人,正咬牙切齿;
突然,灰袍怪人浑身猛的一僵,干枯的爪子一抖,秦夭夭惨叫声更甚,
灰袍怪人惊骇地看向矿洞方向,
就在刚刚,那通过秦夭夭体内金乌血脉、被他秘法暗中追踪的酒香“燃点”被一股更加蛮横的空间牵引力规则波动,硬生生碾了过去;
像是抢食的野狗被更凶的老虎一脚踹开,
“噗!”灰袍怪人猛的喷出一小口粘稠的灰血,气息瞬间萎靡了一大截,“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能引动?”
“呃,啊——”秦夭夭的痛呼骤然拔高,她肩头那三足金乌印迹中那滚烫的炎线,仿佛被那蛮横搅局的牵引力一激,猛地彻底爆开,不再是烧灼,而是一种焚魂和断脉的剧痛;
更恐怖的是,一段源自“金乌焚天诀”和被血脉束缚的痛苦记忆碎片,
如同火山喷发,硬生生冲破了灰袍怪人对她部分记忆的压制,在她混乱的识海里轰然炸开,
碎片中:无尽的火焰炼狱,一根燃烧着金色神火的巨大木芯,一只被强行按在木芯上的小小金色乌鸦,冰冷残酷的命令,
“秦夭夭,记住,你的根是神木!你的血是薪柴!你的魂是火焰的奴隶!“
“不!我是秦夭夭,我不是柴火!”
秦夭夭双目瞬间血红,披头散发,如同彻底疯癫,体内的金乌血脉在焚魂断脉的剧痛,以及那记忆碎片冲击下彻底失控,狂暴地燃烧起来,
她不顾灰袍怪人的压制,挣脱出去,整个人像颗燃烧的小太阳,疯狂地扑向矿洞方向,她要毁了那个根源,毁了那个引动她血脉燃烧的人;
矿洞内,
陆凌雪那双倒映着混乱战场的冰蓝瞳孔,终于彻彻底底燃起了一丝冰冷的怒火,
先是刑律阁,再是这藏头露尾的骨爪偷袭,现在又引来了一个彻底疯狂、浑身燃烧金炎扑过来的秦夭夭,
全都在威胁师尊的安宁;
她护在萧闲身前,感受到背后那个沉睡之人微弱气息的安稳,那份沉静的守护意志瞬间化为刺穿一切的寒冰审判!
她没有言语,深蓝的长裙骤然无风自动,周身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暴风雪前最后的死寂,
她缓缓抬起了右臂,将白皙光洁的手掌整个摊开,但带着冻结万物的力量印在了脚下永寂玄冰台中心位置。
嗡——
以她掌心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冰蓝色涟漪,如同投入冰海深处的核弹;
瞬间扩散到整个玄冰台,然后无声无息的笼罩了整个矿洞,向外无限蔓延,
冰河叹息,没有声音,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绝对的冻结;
扑到洞口、浑身燃烧着失控金炎的秦夭夭,动作猛的凝固在空中,火焰依旧在升腾,却被瞬间定格,像一层包裹着她的扭曲金光琥珀;
洞口跪着的铁岩将军和他身后的铁骑,连人带凶兽如同被瞬间浇铸在永恒的寒冰里,
洞外风雪席卷的冰原风停了,雪不再下落,被冻在半空连空气都化作了浅蓝色的冰晶粉尘,
整个画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绝对的寂静冰域降临,整个世界只剩下矿洞最深处,
那小陶炉里早已熄灭但犹有余温的灰烬旁,呼噜声平稳地有节奏地继续着,
萧闲似乎对刚才差点被一堆大佬碾平的局面毫无所觉,他好像觉得趴着有点压胸口,
慢吞吞地把压在身下的石板推了推,似乎想找个更平整的地方?
动作间,那块被酒彻底浇透、还在冒白气、三道刻痕里滋啦乱响的破石板被他随意推着,恰好严丝合缝的堵在了小冰棺和他身子中间那点空隙上;
然后,他又觉得冷风从洞口刮进来有点凉,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把那个早就没了塞子、倒空了的破酒葫芦,
懒洋洋的随手往自己胸口一按当成个临时暖炉,盖子堵在了自己和那块滋滋响的石板之间,
做完这一切,他才满意地砸吧砸吧嘴,在酒葫芦粗糙冰凉的底板上,
蹭了蹭下巴睡得更沉了,酒葫芦挡住了冷风,石板挡住了冰冷的棺材;
小冰棺里的魂引似乎被那滚烫石板的杂响温暖着也安稳了一分;
只有桑红袖顶着满头骨粉冰屑,抱着冷冰冰的冰棺,冻得瑟瑟发抖,看着眼前变成巨大冰冻雕像馆的洞口内外,
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整个世界都“冻”住了,
冰蓝矿洞里,矿洞口外,连风带雪带人带兽,全部像被按了暂停键,冻成了一大片形状各异的冰雕。唯一的“噪音”,就是洞最里头那块灰石板上
“呼呼呼噜”
萧闲睡的像只冬眠的熊,那有节奏的鼾声成了这片死寂冰域里唯一的背景音。
陆凌雪静静立在玄冰台上,掌心依旧轻按着冰台核心,冰蓝的眼眸冷静地扫过被冻结的敌人,铁岩和他的铁疙瘩们还保持着恭敬跪伏的姿态;
洞外不远处,秦夭夭燃烧的金炎也被凝固成了诡异的琥珀形状;更远处,灰袍怪人兜帽下的惊恐表情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身后,那个安稳睡在板板上的身影。守护职责完成,周围不再有威胁打扰师尊睡眠,这就够了。
桑红袖缩在冰洞角落,抱着冰冷的小冰棺,冻得牙齿咯咯打架。
她看着陆凌雪,又看看熟睡的大佬,再看看洞外那些栩栩如生的“冰雕人像”,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无比荒诞的噩梦。
时间在冰冷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喀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冰裂声,打破了冰封世界的沉寂,
声音来自小冰棺上,盖在棺口的薄薄冰层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紧随其后,
咔!咔!咔!咔!
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
洞口那只被陆凌雪冻结的、由秦夭夭身上失控金炎凝固成的扭曲“琥珀”
内部那个挣扎扑来的模糊人形核心位置,竟裂开了蜘蛛网般细密交错的纹路,
那些纹路里,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一种纯粹的金色浆流在蠕动凝固蜕变,隐隐形成一枚椭圆的卵状核心轮廓?
与此同时,洞外被冻结的灰袍怪人,覆盖在他体表那层厚厚的冰壳上
一枚被冻结在他身侧的、散发着微弱邪气的灰色眼球符箓无声地碎了,化成更细微的冰尘,
他兜帽下灰鳞面孔上那双因惊恐瞪大的眼睛
极其缓慢的极其痛苦的转动了一丝丝微不可察的角度,死死盯住了洞口矿洞深处,
一股歇斯底里的恐慌和贪婪从他几乎冻结的瞳孔深处弥漫开来,
这一连串微小的异变如同投入冻结湖面的石子,虽然没有直接影响到核心区域,
却带来了一丝无形的震颤,这种源自被冻结事物本体的细微能量变动、冰壳崩裂的波动极其精准、如同共振般传递到了那块灰扑扑石板之上,
石板内部,那三道吸收了杂七杂八力量的刻痕,被这突如其来的细微波动一激,里面的混乱力量猛地一冲,
“嗡——,”
石板本体猛地震动了一下,幅度很小,但很突然,就是这下突然的、极其轻微的震动,
如同床头闹钟最讨厌的那个尖锐提示音,瞬间传递到了那颗正沉浸在美梦中对身外之事一概不管不问的脑袋上;
“唔,嗯,嗯,”
石板板上,萧闲的脑袋被这冷不丁的“枕头震动”拱了一下。他极其不耐烦的带着浓重睡意和被打扰美梦的巨大不爽
终于有反应了,先是几根手指动了动,指甲烦躁地刮蹭了一下身下凹凸不平的坑洼石板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接着,被压得有些麻木、此刻又突然被“震”醒的胳膊,有点不爽地向上抬起一点点懒洋洋地伸了个幅度超小的懒腰?
那动作软绵绵的,连带着倒扣在他胸口的那个破酒葫芦也跟着晃了晃。
然后,眼皮极其费力地仿佛眼皮有千斤重挣扎着向上掀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儿,
那双带着迷茫、浓浓睡意、显然还没完全从周公那里拔出来的眼睛,
迟钝的、慢慢地、毫无焦点地扫了一眼眼前模糊的一片蓝,好像是陆凌雪的背影,
模糊的一大片黑乎乎的冰,洞口好像碎了,外面白晃晃的风怎么停了?
“嗯?”
一声带着浓厚鼻音、沙哑干涩、充满疑惑的单音节疑惑。
他好像没完全反应过来?或者说,眼前这画面跟他睡之前的景象差距实在太大,他的睡梦处理器需要时间加载?
他又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努力看清点,手还保持着那个没伸完的小幅度懒腰姿势;
脑袋里一片混沌,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只是觉得嘴唇有点干,
然后一个巨大的哈欠,还没来得及打出来就被硬生生卡在了一半,变成了一声带着剧烈鼻音的闷哼“嗯,啊欠!”
那个卡壳的“欠”音,带着点闷闷的委屈劲儿,仿佛在控诉这该死的枕头怎么自己会震?
整个矿洞内外。
冰依旧封着。
风依旧停着。
跪地的铁岩像雕像。
燃烧的秦夭夭像琥珀。
灰袍怪人的惊恐凝固在脸上。
连陆凌雪都依旧保持着掌心轻按冰台的守护姿势。
只有洞口那细微的冰裂声,还有矿洞深处那块板板上轻微的震动余波,证明这不是永恒冻土的画面。
而画面的中心,那个造成这一切(并继续躺平)的男人,终于,半死不活地醒了,但他看起来,只想把那该死的震动源头重新压结实了,
继续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