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暖,教室的窗户早晨一开,风就吹得呼啦啦的。林初夏趴在座位上写数学作业,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你在乐什么?”顾北问她。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只是早上陆之恒在QQ空间发了一条说说,背景图是她前几天在操场拍的剪影,还配了一行字:
“喜欢一个人不是光靠说的,我亲自演给你看。”
点赞的人很多,评论区闹哄哄的,苏谅第一个跳出来说:
“行了行了哥,班主任都快管不过你们这对了。”
林初夏看完那条说说时,整个人像被太阳晒到的小猫,连指尖都软了点。
“你笑得像中午饭卡多充了二十块。”谢芷婧坐到她旁边。
“没。”林初夏低声说,“就……你看陆之恒这个人他早上发的那个,有点……幼稚。”
谢芷婧看了她手机中的说说一眼,没有接话,只从包里拿出英语练习册:“喔,那你能不能也笑着来做我这两题。”
林初夏翻了个白眼,但手还是接过来了。
午休后操场上散步时,林初夏刚走下台阶,就看到陆之恒和苏谅从远处走来。
苏谅一身松垮校服,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边走一边往后仰着头咬。
“哟,初夏同学。”苏谅笑得像春天路边的蒲公英,“你家陆之恒今天中午饭都没吃,光在回你消息,感动不感动?”
林初夏眨了眨眼:“他回我消息了?”
苏谅笑得更大声了:“哎呦,你居然没发现,陆之恒你太失败了。”
陆之恒看了他一眼:“闭嘴。”
林初夏低头掏手机,果然看到午休那会儿的消息静静躺在通知栏。
【今天有没有想我。】
扑哧,她回头看了眼陆之恒:“太肉麻了吧?”
陆之恒有点咳嗽:“。。。”
苏谅立刻插嘴:“小情侣哎哟喂可别秀了哦”
林初夏看着他俩斗嘴,嘴角一直带着笑。
有一瞬间,她确实心跳快了一点点。
——虽然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是那种“被全校男生朋友起哄”的女生,但现在,她却觉得这幕有点好玩。
苏谅拍了拍陆之恒的肩膀“我先回班了哈,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一边啃糖葫芦一边走远了,还不忘回头喊:“初夏同学,改天请我吃点心啊!我可是我们宿舍第一个看出他中招的人!”
林初夏笑着点头,脚步轻快地跟上陆之恒。
她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但这种被“提前偷偷喜欢”着的实感,挺让人开心的。
夜里十点,林初夏洗完澡靠在床头刷QQ,刷着刷着突然看到陆之恒更新了一条新说说。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街角长椅,黑白滤镜,像是特意调过滤镜显得很丧那种。
配文却只有一句:“我不是真想赢谁,我只是想赢一次”
林初夏差点笑出来。
她点进评论区,毫不客气地留了言:
【别拐弯抹角了,说你100米想赢我就直说。】
几秒后陆之恒直接发了消息给她:
【你是我输得最甘愿的一次。】
林初夏盯着这句话看了几秒,耳尖有点发热,但还是打字回过去:
【呃……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讲话了?】
陆之恒回得很快:
【谈恋爱以后。】
她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往上翘。
同一时间。
苏谅看着这条说说下两人的互动,把手机一丢,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说:“我真的看够了。”
运动会闭幕后两天,篮球队照常训练。
天气渐暖,室外场地热得发黏。陆之恒拎着水壶坐到看台边,一屁股坐下时,江以晟也刚好过来。
“你这体能,怎么还越来越好了?”江以晟一边擦汗一边笑问。
“谈恋爱,心情好。”陆之恒没多解释,语气轻松。
江以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低头拧开水瓶。
“说起来,”陆之恒喝了口水,随口一提,“我对象你应该有印象。”
江以晟掸了掸校服裤腿上的灰,没太在意:“谁?”
“林初夏。你们不是高一刚开学那阵,她加过你QQ?”
江以晟哦了一声:“有点印象,但不多”
“那会儿我还没跟她熟,她看起来挺安静的一个人,谁想到现在话那么多。”
“人熟了都那样。”江以晟语气不咸不淡,表情也没太大波动,只是拧开瓶盖继续喝水。
“你当时没觉得她可爱?”
“没注意。”他说得很实诚。
陆之恒看着他这副淡定样,笑着摇头:“你是真的迟钝。”
江以晟挑了挑眉,手里刚好剥开一颗薄荷糖,丢进嘴里:“也可能是你太敏感。”
他说完咬了口糖,咔哒轻响,像这句回应一样,不咸不淡。
陆之恒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还停在林初夏刚发的说说页面。
【我最近有点期待夏天,夏天的风热乎乎的,好像能听见蝉鸣。】
他把手机转了转,半是炫耀半是玩笑地抬眼看江以晟:“她现在是我女朋友,懂?”
江以晟点点头,毫无波澜地回了一句:“祝你们长久。”
“谢了。”陆之恒站起身,把水瓶拎回手里,转身准备往教室走。
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
“小心蛀牙。”
然后就走了,校服下摆在风里晃了一下,很快消失在远处楼道口的转角。
学校的铃声刚落,楼道里便涌起人潮。喧哗声、脚步声、桌椅被推拉的吱呀声,交织成熟悉的混乱。
谢芷婧背着包,往楼下走。她动作不快,也不算慢,但每次在人流中总能自然错开人群。像一滴水落在石缝里,不引人注意,也不刻意回避。
走到一楼拐角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不远处体育器材室的门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栗泽。
他坐在门口的水泥台阶上,耳机塞了一只,另一只垂在衣领下。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身旁放着一瓶还没拧开的矿泉水。
谢芷婧本能地想转身,然而也许是鞋底不小心蹭到了地板,发出轻响,他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两秒沉默。
他先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风挺大”那样自然:
“你放学不走了?”
谢芷婧犹豫了一下,走了几步到他面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低头看着他:“你在这儿干嘛?”
“等人。”他盯着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起伏,“现在看来,好像等到了。”
她一愣,有些讶异地挑了下眉:“你等我?”
“嗯。”他说得很轻,但很笃定。
谢芷婧没接话,低头看了看脚下那块台阶。旧了,边角都蹭得掉了灰皮,像是随时可能崩一角。
她沉默地坐下了。
两人并肩坐着,中间只隔着一本练习册的距离。风吹过来,吹得她垂在耳边的碎发轻轻掀起。
“有事?”她开口问,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栗泽偏了偏头,像是在认真思考。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他顿了一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谢芷婧笑了一下,但那笑意没传到眼里:“我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你现在突然想说?”
“我一直想。”他看着前方的天色,语气却轻得像是喃喃自语,“只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听。”
“……我听。”
这句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明明之前一直告诉自己要克制,要冷静,要学会把过去封住、归档、打包。但他就在眼前,说他想说话,她却没忍住。
栗泽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还记得初三那天吗?我们吵完架那次。”
谢芷婧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轻轻扣着书包上的一个扣子,没抬头。
“那天我说了很多混账话。”他声音依旧淡,却藏着些许颤意,“其实……我根本不想分手。”
“是吗?”谢芷婧抬头,眼里有些冷意,“那你怎么就这么痛快地把‘分手’说出来了?”
栗泽看了她一眼,终于不再逃避那双眼睛里的波澜。
“因为我知道自己考不上。”他说,“你那么聪明,成绩又好,我是真的怕拖你后腿。”
谢芷婧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低头,看着手指抠着书包那个早已松动的线头,一圈一圈,像在绕一条出不来的结。
“你以为你退开了,我就能走得更远?”她终于开口,语气低而稳,却像在逼问,“你根本没问我愿不愿意。”
栗泽沉默片刻:“我以为……你无所谓。”
谢芷婧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又冷又酸:“是,你以为。”
栗泽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忽然像是忍不住了,往前跨了一步,张开手,一把抱住了她。
是突如其来的那种抱
没有任何前奏,没有任何礼貌试探。
他抱得很紧,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浮木,像是把过去所有的不安、不甘、悔意、思念全都塞进这个瞬间。
谢芷婧僵在原地。
她愣住了。
风停了一秒,像给了这个动作短暂的默许。
“我不是不喜欢你。”他低声说,声音贴在她发间,“我那时候真的太害怕了。我怕自己考不上,怕你因为我耽误什么,怕你有一天看清我之后,会后悔……”
他声音越说越轻,像一个人终于承认了最深的自卑:“所以我先跑了。”
“我知道我混,我知道你应该骂我,可是——”
“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谢芷婧的手慢慢地抬起来,却没有回抱她,只是轻轻抵在他胸口。
“你抱够了吗?”她说,语气仍旧冷静。
栗泽不舍地松开她,眼神却有些发亮:“没够。”
“没够……”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有点讽刺,又不全是。
“你以为这是你家的便利贴小熊,一贴上就不松了?”
栗泽眨了下眼:“不行吗?”
她没回答。
只是低头抚了一下自己被他揽皱的校服衣摆,然后往旁边迈了一步,像是习惯性地保持距离,但并没有走远。
他看着她的动作,抿了抿嘴角,不自觉往回收了点手,手指拢在一起,像是怕自己下一秒又忍不住。
“我知道你生我气。”他低声说,“我不指望你立刻原谅我,但你要是还愿意听我说话、愿意回一句‘行’或‘不行’,我都很满足了。”
谢芷婧站在风里,她头发被风吹起一小撮,然后又落下来,刚好拂过她眼睛。
“我确实很生气。”她缓缓开口,“不是因为你提了分手,而是你提完就走了,好像根本不觉得这事值得解释。”
栗泽低下头,像个被训斥的少年:“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再说什么你都不想听。”
“你有没有发现,你什么都爱替我决定。”谢芷婧声音不大,却很清楚,“觉得我会被耽误,觉得我会后悔,觉得我会不想听。”
她转过身看他,眼神平静如初。
“你以为你是在为我好,但其实只是在为你自己找台阶。”
栗泽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半晌,他轻声说:“那我现在能不能不替你决定了,只求你一句话?”
“什么?”
他看着她,眼神一瞬不瞬:“还能再追你一次吗?”
谢芷婧看着他,没有说话。
风吹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像是思绪在空气中飘了一整圈,最终又回到原地。
“我也没说不行。”她语气里没有笑意,淡淡的,却比什么都动人。
“但是你得慢点。”
“我不喜欢被别人打乱节奏。”
栗泽笑了一下,低声应:“我听你的。”
两人就这么站在暮色渐浓的后楼道口,一前一后,没有再靠近一步。
也没有再远离。
谢芷婧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那个……你刚刚抱得太紧了。”
“我怕你跑。”栗泽挠了挠脖子,神情有点局促,“再跑我就追不上了。”
她没接话,只轻轻地说:“之前跑的人不是我,之后也不会。”
语气不是承诺,但带着信号。
晚风总是带着一点花坛水泥混合的潮湿味,林初夏站在校门口等人,一低头就看见那条熟悉的消息
【陆之恒:下课啦?我快到了。】自从在一起之后,陆之恒每晚放学都会冒着住校生晚自习点名迟到的风险先送林初夏回家,刚开始他送她到车站,后来,得知她家离学校其实也不过三站路时,陆之恒坚持要送她走回家。他说,“就三站路啊,还不如走回去,还能多聊会儿天。”
她刚打完“嗯”字,陆之恒就出现在了巷口,校服上衣搭在肩上,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两根糖。
“给你一根,”他把糖往她掌心一放,“刚从苏谅那抢的。”
“你不留自己的吗?”
“我现在不爱吃甜的了。”他看她一眼,笑得像话里有话。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树影拉得细长。
“我们班那女课代表,简直收作业疯魔。你知道我第二节课才补上,她愣说‘不按规定就是没交’,要我写情况说明。”
林初夏咬着糖:“你第二节才交,确实该被记名字。”
“我不是故意的啊,而且她男朋友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凭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嫉妒人家谈恋爱?”
“我已经有你了,嫉妒个屁。”他说得很自然,语气带点骄傲。
林初夏被呛了一下:“……你别说得这么直白行不行?”
他笑,又说:“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德行,长那样还天天显摆。”陆之恒笑着摇头,没再继续。路口快到了,他像看了眼她肩膀上的书包。
“今天太重了,我帮你拎一会儿。”
“没事啦。”
“你拎就重,我拎就帅。”他说得一本正经。
林初夏没再坚持,把书包递过去。
他一手拿她的书包,一手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口,没再牵手,但两人肩膀挨得很近。
“欸,”陆之恒忽然偏头问她,“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我和江以晟,谁更帅点?”
林初夏“噗”地一下笑出声:“你是走哪儿都问人这个问题吗?”
“我就问你,你说。”
“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她忍着笑,认真思考了一下:“江以晟。”
陆之恒沉默了一秒,冷冷地伸出手:“你闭嘴吧。”
“你自己问的!”
“我后悔了!”
他伸手想捂她嘴,被林初夏一侧身躲过去,“我说的是脸!不是人!”她边躲边笑,“你别动手动脚的!”
“那也不行。”他像被气到似的把她往旁边拢,“我的地盘容不下异性帅哥的夸奖。”
林初夏调侃道:“你这心态不行啊同学。”
“你还笑。”他嘴角却忍不住跟着翘了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拦住她,“别动。”
林初夏一愣:“又想干嘛?”
“你发卡歪了。”他凑近了点,手指轻轻把她额前的粉色发卡别正,语气慢悠悠的,“每天出门都不照镜子吗?”
“别动,”他拉住她的手臂,替她把快掉的发夹重新别好,语气慢悠悠的,“你今天头发乱得像鸟窝。”
“那还不是陪你走风大。”她嘴上嫌弃,动作却没躲开。
他笑,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