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下的秋千,盛夏的暗恋。我们说过要永远在对方身边……”午饭过后,走出食堂,剩下的骄阳格外刺眼,沐云和左柚走在树荫下,听着广播里的音乐,去往回宿舍的小道上。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这天气也太热了吧。”刚回到宿舍,就听见沈茜说道。
左柚:“茜茜,知道你怕热,给,冰水。”
“啊啊啊,柚柚,你也太好了吧。”沈茜连忙感激道。
左柚:“走了那么一段路,外面又这么热,可能没有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这么冰了。”
“嗯嗯。”沈茜喝着水还不忘回答,喝完水说:“有有有,很冰,好舒服呀!谢谢左柚。”
沐云:“诶,她们又在教室刷题直接午睡呀?”说罢,把冰水放在各自的位置。
沈茜:“嗯,最近她们好像有点不在状态,所以就直接待教室了。”
沐云:“噢,那我们也早点休息吧。待会儿下午还有课呢。”
“嗯,午安。”沈茜和左柚一同回应道,见状,三人都笑了。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手表闹铃声响起,大家立马起床,赶往教室。
“哎呀,茜茜,你快一点,待会儿就迟到了。”左柚急忙说道,沈茜一脸瞌睡样,一看就知道没睡醒。
“午休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我感觉我才刚躺下来呀。”沈茜不悦道。
沐云:“嘻嘻嘻,茜茜这个瞌睡虫是怎么也睡不够的。”
(夏溪视角的午后)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窗户,把教室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几块。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和旧纸张的气味,还有一股沉甸甸的、名为“绝望”的气息。讲台上,英语老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午睡未醒的含混,嗡嗡地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摊在面前的卷子,那些字母像一群被惊扰的蚂蚁,密密地爬行着,爬得我头晕眼花。
“这道题,”左柚的声音带着被牙齿反复折磨后的沙哑,她正死死盯着卷子上那个填空,铅笔头在她齿间发出细碎的咯吱声,“简直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她狠狠地在选项上戳了个小坑,力道大得几乎要穿透纸背。
旁边的沐云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她整张脸都埋进了试卷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种生无可恋的疲惫:“别挣扎了,左柚。我宣布,本人即刻选择与世长辞,请诸位节哀。”她露出的半边耳朵尖都泛着被试卷捂出来的红。
沈茜则像是被点了穴,直勾勾地盯着那篇阅读理解。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念诵某种古老而失效的咒语。半晌,她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眼神发直,声音轻飘飘的:“这些单词……它们可能认识我,可我,真的一点也不认识它们啊。”那语气,像在陈述一个无法更改、令人心碎的宇宙真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卷子,阅读理解第一段。一个陌生的单词,带着七个字母的狰狞面目,牢牢盘踞在那里——“untouchable”。它冷漠地横亘在句首,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城墙,瞬间切断了所有理解的路径。我的目光徒劳地在它周围逡巡,试图寻找熟悉的盟友,最终却只感到一阵冰冷的茫然。指尖的铅笔无意识地在那个词上划着圈,力道越来越重,留下一个越来越深的、绝望的黑色漩涡。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直觉,像水面下暗流的牵引,让我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教室前门敞开着,外面是午后略显空荡的走廊。一个身影正无声无息地经过。白衬衫,洗得极干净,在斜射的光线下透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质感。肩线平直,身形挺拔,像一棵春日里拔节的新竹。他手里随意地托着两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脚步轻快,似乎只是路过这片被英语诅咒的苦海。
就在他身影即将掠过门框的刹那,极其短暂的一瞬——他的目光似乎朝我们这个角落扫了过来。那目光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几乎没有重量。但我看见了,清清楚楚。他薄薄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像石子投入深潭,涟漪刚起便已平复。那不是嘲笑,不是轻蔑,更像是一种……洞悉了什么秘密后,了然于心的莞尔。
那微扬的嘴角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精准地劈中了我。心脏毫无预兆地猛跳了一下,在胸腔里撞出沉闷的回响。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被看穿的羞赧和被注意的悸动猛地攫住了我。我几乎是狼狈地、条件反射般地迅速低下头,视线死死钉在卷子上那个“untouchable”上,仿佛那是唯一能固定住我此刻慌乱心神的锚点。
指尖传来“啪”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是铅笔芯,在刚才无意识的、骤然加重的力道下,猝然断裂了。一小截黑色的铅芯滚落出来,在试卷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狼狈的短痕。断裂处的木茬刺着指腹,带来一点微不足道却异常清晰的刺痛。
教室里依然沉闷。左柚还在跟她的题目较劲,笔尖在纸上划拉出沙沙的噪音;沐云维持着脸贴试卷的姿势,仿佛已经灵魂出窍;沈茜则换了个姿势,双手托着下巴,对着天花板翻白眼,大概在祈求上苍赐予她瞬间领悟英语的神力。她们的世界依旧被眼前的字母牢笼所禁锢,无人知晓几秒钟前门框外那道转瞬即逝的目光,以及那抹含义不明的、如同密码般的微笑。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空洞的门口。走廊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午后慵懒的阳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安静的窗格影子。那个白衬衫的身影,像一道偶然投入深潭的光,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只留下水面上短暂的粼粼波痕和心湖深处难以平息的动荡。
指尖的刺痛感顽固地残留着,提醒着刚才那真实的断裂。我慢慢松开被木茬硌着的指腹,目光重新落回试卷。那个“untouchable”,七个字母,依然冰冷而陌生地盘踞在那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姿态。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仿佛被那道短暂目光点燃了某种奇异的微光,那个单词的拼写,每一个字母的位置,竟异常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拿起断芯的铅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断裂处粗糙的木茬,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真实感,像是某种确凿的证据。心脏在胸腔里余震未消,像一面被轻轻敲击后又兀自颤动的小鼓。
走廊尽头那扇明亮的窗户外,天空蓝得有些晃眼。我轻轻吸了口气,教室里粉笔灰和纸张的味道似乎淡了些许。指尖下的试卷,那个被我用笔尖反复折磨过的“untouchable”单词,边缘的墨迹微微晕开,像一滴小小的、凝固的墨色泪痕。
那抹转瞬即逝的、来自陌生白衬衫少年的笑意,究竟是洞察我们这群困兽的嘲弄,还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关于答案的微妙暗示?它像一个谜语,带着午后的光线和铅笔芯断裂的轻响,沉甸甸地坠入心底,无声地搅动着这片英语题海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