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遇见,只因有你 > 第8章 尘埃落定与新的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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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停在老旧小区斑驳的铁门前,引擎声熄灭后,四周只剩下夏夜的虫鸣。林筝费力地打开车门,几乎是半扛半拖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赵阳搀扶出来。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脚步,走进了这个承载着赵阳三年孤寂过往的方寸之地。

楼道的声控灯忽明忽灭,映照着剥落的墙皮和锈迹斑斑的信报箱。林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条——那是她的妈妈,确切地说,是她的后妈给她的,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和门牌号。房子在顶层六楼,没有电梯。林筝搀扶着赵阳,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台阶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带着沉重的回音。赵阳沉重的呼吸和模糊的呓语喷在她的颈侧,带着浓重的酒气,也带着一种让她心尖发颤的无助。

终于抵达门口。林筝从赵阳的口袋中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推开那扇油漆斑驳、露出原木底色的老旧木门。

一股混合着尘埃和陈旧木头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吞噬了门外的夏夜暖意。屋内空旷得令人心慌。昏暗中,借着楼道透进来的微光,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件蒙着厚厚灰尘的家具轮廓:一张破旧的布艺沙发,塌陷得不成样子;一张掉了漆的木餐桌,孤零零地立在客厅中央;几把样式不一的椅子散落在角落。没有窗帘,窗户玻璃上积着污垢。空气是凝滞的,死寂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响。这哪里是家?分明是一艘被遗弃在时光长河里的孤舟,搁浅在名为“遗忘”的冰冷沙滩上。

尖锐的心疼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攫住了林筝的心脏。她几乎能想象出这三年来,赵阳是如何独自一人在这片死寂中挣扎、沉沦,用自我放逐对抗着那份屈辱的枷锁。她摸索着找到门边的开关,“啪”一声点亮了天花板上那盏光线昏黄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却更清晰地映照出这空间的破败与孤寂。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快步走到沙发前,用力拍打掉上面厚厚的浮尘,又扯过搭在扶手上的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旧布,勉强铺开。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半背半拖地将沉重的赵阳挪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让他躺下。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狭小的沙发上,显得格外局促可怜。

“唔……水……”赵阳在睡梦中不安地蹙紧眉头,无意识地呢喃着,身体微微扭动。

林筝连忙去厨房。拧开水龙头,只有刺耳的、仿佛管道在呻吟的声响,没有水流。她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在蒙尘的橱柜角落里找到一个落满灰的旧暖水瓶,晃了晃,里面竟还有小半瓶凉白开。她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回到沙发边。

扶起赵阳沉重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林筝一手环住他防止滑落,一手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干裂的唇边。清凉的水浸润了他的唇瓣,他似乎本能地吞咽了几口。喂完水,林筝轻轻将他放平,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写满疲惫脆弱的脸庞,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难当。

她拖过旁边一把吱呀作响的旧椅子坐下。昏黄的灯光在他们之间投下柔和又带着哀伤的阴影。赵阳在睡梦中依旧不安稳,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薄唇微动,破碎的呓语再次溢出:“小碎花……别走……别丢下我……”这声声呼唤,像滚烫的针,扎在林筝的心上。

她多想俯下身,用一个温柔的吻抚平他眉宇间的沟壑,告诉他:我在这里,我不会走。然而,理智和少女的矜持让她最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满室的尘埃和心疼都吸入肺腑再缓缓呼出。

她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拿出那本珍藏了三年、封面印着简约几何图案的旧笔记本。封皮的边角已经磨损得起毛,但保存得异常完好。她纤细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轻轻翻开硬质的封面。泛黄的扉页上,是初三那年赵阳用略显幼稚却工整无比的铅笔字写下的几行东西。她的目光在那熟悉的字迹上停留片刻,指尖轻轻抚过。

然后,她拿出笔,在扉页下方那片空白的、仿佛特意留待填写的区域,用娟秀而清晰的字体,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林筝。

这是身份的确认。是对过往懵懂情愫的回应。是跨越三年时光,递交给那个在闷热补习班下午写下承诺的少年的,一份迟来的答案。

她轻轻合拢笔记本,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合上一本古老的圣典。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交接仪式,将这本承载着太多回忆与秘密的笔记本,轻轻放进了赵阳摊开在身侧的、温热宽大的手心里。他的手指似乎感受到了重量和触感,下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将那本子虚虚地握住了。

林筝的心跳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她替他掖好滑落的被角(一条薄毯),指尖不经意地拂过他温热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她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沉睡中的、卸下所有伪装的赵阳刻进心底。然后,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关掉了那盏昏黄的顶灯。房间瞬间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赵阳均匀的呼吸声。

她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那扇沉重的木门。楼道里,声控灯在她身后随着脚步声,一盏一盏,依次熄灭。如同熄灭了一段沉重的过往,也带走了一个穿着碎花裙、悄然离去的影子。

第二天清晨,赵阳是在宿醉的剧烈头痛和喉咙火烧般的干渴中挣扎醒来的。刺眼的阳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直射进来,晃得他睁不开眼。他呻吟一声,抬手想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却感觉右手心握着一个坚硬而熟悉的棱角感。

什么东西?

他猛地睁开眼,宿醉的混沌感瞬间被驱散大半。他摊开手掌——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随即疯狂地、失控地擂动起来!

竟然是那个笔记本!

那个承载着他初三暑假所有懵懂悸动、记录着他曾耐心为“小碎花”解答难题、后来却莫名消失的补习班笔记本!

他像被电击般弹坐起来,不顾脑袋里炸裂般的疼痛,双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急切地翻开了那硬质的封面!

目光死死钉在扉页上——

在那熟悉又遥远的、属于他自己的稚嫩铅笔字迹下方,那片空白的区域里,赫然写着两个娟秀清晰、却如同惊雷般刻入他灵魂的字:

林筝!

是她?

林筝就是“小碎花”!

那个总穿着碎花裙、安静得像含羞草、怯生生问他问题的女孩,就是他心底藏了那么久、找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小碎花”!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狂喜!昨晚送他回来的是林筝!是她保存着这个本子!是她一直记得!是她留下了名字!她知道了!她回应了!所有模糊的碎片——林筝转学而来时的熟悉感、她递题时的笃定眼神、她替自己报名竞赛的坚持——在这一刻全部串联起来,真相如同阳光般炽热而耀眼!

他翻身下床,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张掉漆的书桌,抓起手机。手指因为巨大的激动和急切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稳手机。他疯狂地拨打林筝的号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嘟……嘟……嘟……”

回应他的,只有漫长而冰冷的忙音。一遍,又一遍。从晨光熹微到日上三竿,再到夕阳的余晖染红窗棂。手机从滚烫打到冰凉,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忙音和最后那冰冷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关机了。

她再次消失了。

像一个最温柔的梦,给予他最震撼的答案后,却在他最想紧紧抓住的瞬间,抽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一个失而复得的本子,和一片汹涌而来的、铺天盖地的茫然与失落。一连几天,皆是如此。希望如同被点燃又迅速掐灭的火苗,只留下灼人的灰烬。

大学录取通知书陆续抵达。昌林理工大学和平阳医科大学,在地图上相隔不过几个指节的距离,却坐火车还需要一个晚上。然而此刻,在赵阳心中,这段物理上的路程却如同命运无情的捉弄,将刚刚确认的心意,又骤然拉远。

报到日,昌林火车站人潮汹涌,喧嚣鼎沸。广播声、行李箱滚轮声、告别声交织成一片离别的背景音。赵阳背着简单的行囊,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焦灼地在攒动的人头中疯狂扫视。他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而强烈:找到她!在一切真正开始分离之前找到她!问清楚所有!他不能再让她带着可能的误会,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不能错过这失而复得的“小碎花”!

他像疯了一样在巨大的候车厅里穿梭,不顾旁人的侧目,挤过一个又一个检票口,目光扫过每一个穿着朴素、背着行李的年轻身影。时间一分一秒无情流逝,开往平阳的列车开始广播检票。看着长长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目光带着最后一丝绝望投向那即将关闭的绿色检票通道时——

一个熟悉的身影骤然定格在他的视线中!

在开往平阳的检票队伍末尾,林筝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洗得有些发白的淡蓝色牛仔裤,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车票。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站高大的玻璃穹顶,温柔地倾泻下来,给她沉静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沉静、专注、带着一丝离愁的侧影,瞬间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狠狠击中了赵阳的心脏!

“林筝——!!!”

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巨大惊喜、恐慌和失而复得的呼喊,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嘈杂的候车大厅!赵阳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拨开身前重重叠叠的人群,朝着那抹身影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的眼中,只有她!

林筝被这声呼喊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一丝慌乱。她看到了那个拨开汹涌人潮、气喘吁吁、满脸急切、不顾一切朝她狂奔而来的高大身影!

下一秒,未及她做出任何反应,一股巨大而滚烫的力量猛地将她卷入怀中!力道之大,勒得她几乎窒息,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揉碎、嵌入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炽热的体温、奔跑后蒸腾的汗水气息、以及那失而复得、怕再次失去的绝望颤栗,透过薄薄的衣衫,清晰地传递过来。周围的一切喧嚣——广播声、人声、行李箱声——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整个世界骤然安静,只剩下彼此胸膛里震耳欲聋、疯狂擂动的心跳声,如同最原始的鼓点,敲击在灵魂深处。

“我找到你了……小碎花……”赵阳滚烫的唇紧贴着她的耳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灼热的呼吸灼烧着她的肌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挤出,带着跋涉过漫长黑暗、终于得见光明的颤抖泣音,“我终于……找到你了……林筝……”

林筝的身体在他滚烫而坚实的怀抱中,先是僵硬如石。这突如其来的拥抱、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震耳欲聋的心跳和滚烫的呼唤……巨大的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然而,仅仅几秒钟后,那层因震惊和自我保护而竖起的僵硬躯壳,如同春日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软化。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心酸、无数个辗转反侧的自我怀疑、此刻汹涌澎湃的释然、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深埋心底从未熄灭过的爱恋,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防!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T恤布料。她没有推开,没有质问。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先是带着一丝迟疑,轻轻环上他紧绷如铁的脊背,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因激动而传来的剧烈震动。

然后,像是终于确认了这份拥抱的真实,确认了眼前这个人的存在,确认了这份跨越漫长时光终于交汇的心意,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紧紧地回抱住了他!纤细的手臂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牢牢地环住他宽阔的背脊,仿佛要将这三年错失的时光、所有未曾说出口的思念、以及此刻满溢的幸福与酸楚,都狠狠地、毫无保留地融进这个炽热得几乎要将彼此融化的拥抱里!

喧闹的世界依旧在旋转,行色匆匆的旅人带着各自的悲欢离合从他们身边经过。但在离别与重逢交织的火车站台上,在开往未来的列车即将启程的时刻,他们紧紧相拥,如同在风暴肆虐后终于找到彼此、紧紧缠绕的藤蔓,用尽生命的全部力量感受着对方的存在,确认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滚烫而真实的温暖。过往的阴霾、错过的遗憾、痛苦的挣扎、无声的守护……所有的一切,在这炽热得足以融化一切坚冰的拥抱中,悄然消散,化为滋养新生的尘埃。

新的故事,伴随着彼此胸腔里那震耳欲聋、同频共振的心跳声,在这充满离别气息却又孕育着无限可能的站台上,悄然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与此同时,在赵阳那间空旷寂寥的老房子里。

秋日微凉的风,从未曾关严的窗缝悄悄溜入,带来远处梧桐树叶沙沙的私语。风儿在积着薄灰的客厅里打了个旋,带着一丝温柔的眷恋,轻轻拂过那张掉漆的书桌桌面。

摊开在那里的,正是那本见证了懵懂悸动、承载了漫长思念、最终传递了迟来答案的笔记本。风儿调皮地翻动着泛黄的纸页,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又似祝福般的“沙沙”声响。

最终,它停留在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少年略显笨拙却无比郑重的铅笔字迹,虽因时光流逝而微微晕染,却依旧清晰可见,带着穿越时空的力量:

“致小碎花女士:

赵阳先生在此郑重承诺:

你的任何疑问,我负责到底。

——有效期:永远。”

窗外的阳光正好,澄澈而温暖。它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温柔地、执着地洒落进来,恰好落在那力透纸背的“永远”二字上。阳光为这两个字镀上了一层璀璨而永恒的金辉,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份跨越了漫长时光、历经风雨飘摇的约定,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并被赋予了穿越未来的、恒久的力量。风停了,纸页安静地躺在光晕里,如同一个温柔的句点,又像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