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瓶子。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
这个结论所代表的意义,让在场的所有魔术师,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战栗。
教堂内的死寂,被一声从遥远海岸传来的、更加狂暴的雷鸣打破。
轰隆!
那不是自然的雷声,而是神明之怒引发的天地共鸣。
一道粗大的金色闪电,如同天神投下的长矛,狠狠地劈在海面上,激起数十米高的巨浪。
紧接着,一股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神威,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冲击着教堂周围的防御结界,让整个结界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声。
“不好!是军神的神威!”
“祂的力量又增强了!”
“草薙护堂那边……情况不妙!”
情报班的魔术师发出了惊恐的呼喊。
他们通过远视魔法看到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凡人肝胆俱裂。
在那片炼狱般的战场上,草薙护堂正被军神韦勒斯拉纳的化身之一——力大无穷的“公牛”——逼得节节败退。
他每一次躲闪都显得狼狈不堪,好几次都险些被那足以开山裂石的蛮力直接命中。
他的处境,岌岌可危。
时间不等人!
每一秒的延误,都可能让那个被她们寄予厚望的少年,彻底葬身于神罚之下。
艾丽卡·布朗特里的心,猛地一沉。
她的目光,从远处那片电闪雷鸣的战场,缓缓移回到了自己手中的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上。
冰冷的瓶身,在她温热的掌心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脑海中,那个自称“投资者”的神秘存在所说的话,与眼前这匪夷所思的“神迹”,以及战场上那迫在眉睫的危机,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剧烈的风暴,冲击着她的内心。
“赠予骑士小姐的‘灵视’。
用你的眼睛,去亲眼见证奇迹的开端吧。“
这句话,此刻在她听来,不再是故弄玄乎的骗局,而更像是一个……充满自信的预言。
她的骄傲,让她不愿轻易相信任何来路不明的存在。
她作为“赤铜黑十字”大骑士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种无法理解的事物上。
但是,她内心深处,那属于顶尖骑士的、在无数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敏锐直觉,却在向她发出另一种声音。
这个“投资者”,似乎……没有恶意。
如果对方真的想害她,刚才那一下,完全可以直接将一瓶剧毒,甚至是一个诅咒炸弹,直接传送到她的心脏里。
但他没有。
他送来的,是一个经过顶级炼金术师鉴定后,得出的结论为“完全无魔”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造物。
这更像是一种……展示。
一种超越了她理解范畴的力量展示。
而现在,战局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草薙护堂随时可能丧命。
如果他死了,一切都将结束。
她们的计划,结社的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赌,还是不赌?
是坚守自己固有的认知,眼睁睁地看着失败降临?还是选择相信一次这未知的“奇迹”,去搏那一线生机?
艾丽卡的眼神,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幻了数次。
挣扎、怀疑、决断……无数种情绪在她蓝色的眼眸中交织、碰撞。
最终,那份源自骨子里的、属于骑士的果敢与对胜利的执着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不能输!
她绝不允许自己在这里失败!
“安德烈!”她突然开口,声音清冷而坚定,瞬间驱散了教堂内的恐慌与迟疑。
“在!艾丽卡大人!”
“准备战斗!启动‘圣绝’言灵,为我开辟一条通往战场的道路!其余人,维持结界,全力辅助!”
“是!”
命令下达,艾丽卡不再有丝毫犹豫。
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小瓶,看着远处那在风雨中苦苦支撑的少年身影,咬了咬自己柔润的嘴唇。
“我来引导你,护堂!抓住胜利!”
说着,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毫不迟疑地拧开了那个神秘小瓶的瓶盖。
一股冰凉的、纯净到极致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仰起头,将那个小小的瓶口,对准了自己那只如同蓝宝石般美丽的右眼。
然后,她轻轻一挤。
一滴冰凉的药水,准确无误地,滴入了她的眼中。
那一瞬间,艾丽卡感觉自己的右眼仿佛被一块万年寒冰触碰,一股极致的冰凉感顺着眼球的表面迅速蔓延开来,穿透角膜,直达视网膜深处。
这感觉并不痛苦,反而有一种奇特的、清爽的刺激感。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她再次睁开时……
她眼前的世界,被彻底颠覆了。
左眼看到的世界,依然是那个风雨交加、昏暗压抑的废弃教堂。
摇曳的灯火,紧张的同伴,破碎的窗户。
但她的右眼……她滴入了那滴神秘药水的右眼,所看到的世界,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在她的右眼中,物质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淡化,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而那些原本无形无质、只能通过魔力感知的“能量”,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能看到,教堂周围的防御结界,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一张由无数蓝色魔力线条交织而成的、巨大的网。
网上每一个节点的能量强弱,每一条线路的魔力流速,都清晰可见。
她能看到,身边的每一个同伴,体内都有着一团代表着他们生命力和魔力的、颜色各异的光团。
安德烈的光团是炽热的红色,充满了爆发力;老卢卡的光团则是深邃的蓝色,沉稳而富有智慧。
而当她将目光,投向远处那片真正的战场时,她整个人都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彻底呆住了。
那是一种……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的、壮丽而恐怖的景象。
在她的右眼中,军神韦勒斯拉??,早已不再是那个英武的少年神明形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亿万条璀璨夺目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金色线条构成的、巨大无比的能量集合体!
这个能量体,就是“神”的本质!
那些金色的线条,就是“神力”!
她能清晰地看到,每一条神力线条,都在以一种玄奥而复杂的规律,不断地流动、交织、汇聚、迸发!它们从天地间汲取着力量,又向四面八方释放着毁灭性的威能!
她甚至能看到,在这个庞大的神力集合体内部,有几个最为耀眼、如同恒星般的核心光球,那应该就是军神不同权能的具现化!
而草薙护堂,在她眼中,则是一团相对弱小许多的、但却异常坚韧的、带着一丝奇异紫色光晕的能量体。
他手中的“普罗米修斯秘笈”,则像一个微型的黑洞,在不断地尝试着解析和窃取那些金色的神力线条。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视觉体验!
这是一种将“神”的本质,赤裸裸地、毫无保留地、以最直观的方式,展现在她面前的终极洞察!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神力的流动路径!韦勒斯拉纳每一次攻击前,相应的神力线条都会提前变亮、汇集,让她能提前预判出攻击的类型和方向!
她看到了神力汇聚的节点!在那个庞大的能量体中,有一些关键的枢纽位置,大量的神力线条在此交汇,这些地方既是力量的源泉,也同样是结构的弱点!
她甚至看到了……破绽!
因为神的力量过于庞大,过于狂暴,在那些神力线条高速流转的过程中,偶尔会因为能量的冲突而产生一些极其微小的、转瞬即逝的“裂痕”和“空隙”!这些,就是凡人可以利用的、绝佳的攻击机会!
这一刻,艾丽卡的大脑,因为接收到这过于庞大和精细的信息,而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但紧随而来的,是无与伦比的狂喜与震撼!
作为“赤铜黑十字”百年不遇的天才,顶尖的魔术师,艾丽卡自身的“灵视”能力,早已被她锻炼得炉火纯青。
她能够通过灵视,模糊地感知到神力的强弱、属性,以及大概的方位。
这已经是大部分魔术师都望尘莫及的境界了。
但是,她以往那引以为傲的灵视,与眼前这幅景象相比……
简直就像是一个两千度的近视眼,与一台拥有亿万像素的哈勃天文望远D镜之间的区别!
一个是“感知”,一个是“看见”。
一个是“猜测”,一个是“洞悉”。
她以往的灵视,只能告诉她,“前方有一股强大的火焰能量正在接近”。
而现在,她能清晰地“看到”,这股火焰能量是由多少条神力线条构成,它的核心温度是多少,它的攻击轨迹是怎样的,甚至能看到它能量结构中最薄弱的一点在哪里!
她能看到神力的“结构”!
这种洞察力,已经完全超越了“灵视”的范畴!它比任何魔术侦测都要精确,比任何占卜预言都要直观,比任何战斗经验都要致命!
“灵视……”
艾丽卡喃喃自语,她终于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那个神秘的“投资者”所说的话的含义。
这何止是灵视!
这简直就是……神之视角!
就在她震撼的这一瞬间,战场上的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军神的“公牛”化身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它那庞大的身躯高高跃起,携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已经避无可避的草薙护堂狠狠地踩了下去!
“护堂!”艾丽卡从震惊中猛然惊醒,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她右眼看到的一切,转化为了最精准的指令,通过言灵魔法,直接吼了出去!
“护堂!立刻向你的左侧全力跳跃三步!他的神力正在右臂(前蹄)汇集,那是虚晃一招,真正的攻击点在你现在位置的右后方!”
她的声音,通过魔力加持,清晰地传入了正在苦苦支撑的草薙护堂耳中。
草薙护堂听到指令,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因为在他看来,那只巨大的牛蹄明明是朝着他当头砸下的——但出于这段时间以来对艾丽卡建立起的绝对信任,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身体,完全遵从了艾丽卡的指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左侧连续翻滚跳跃。
就在他刚刚离开原地的瞬间!
轰!!!
那只巨大的牛蹄,并没有砸在他原来的位置,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扭,狠狠地踏在了他原先位置的右后方!
大地崩裂,碎石穿空!一个恐怖的深坑出现在那里。
如果他刚才有半分迟疑,此刻已经被碾成了肉泥!
“什么?!”草薙护堂看着那个深坑,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完全不明白,艾丽卡是如何预判到这连他自己都看不穿的攻击轨迹的。
但他没有时间多想,因为艾丽卡的下一个指令,已经接踵而至。
“小心你的脚下!那片区域的地脉能量正在被他引动!三秒后会形成地刺!”
艾丽卡在她的“神之视角”中,清晰地看到,一股股金色的神力线条,正从军神的脚下,如同树根般蔓延到地下,然后汇聚在草薙护堂即将落脚的那片区域。
草薙护堂闻言,立刻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避开了那片区域。
果然,在他刚刚避开的下一秒,无数尖锐的岩石尖刺,如同竹笋般破土而出,闪烁着危险的金色光芒!
战斗,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原本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狼狈不堪的草薙护堂,在艾丽卡那如同未卜先知般的精准指令下,开始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他仿佛化身为了一个最顶级的舞者,在军神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总能以最小的代价、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提前闪避开来。
“前冲五步,用你的剑攻击他左膝后方三寸的位置!那里有一个神力节点,正在短暂地变得暗淡!”
“后退!他要发动范围冲击了!躲到那块巨岩后面,那里是冲击波的死角!”
“不要看他的眼睛!那是言灵攻击的前兆,神力正在向他的头部汇集!”
艾丽卡化身为了整个战场最完美的指挥官,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处理着右眼传来的海量信息,并将其转化为最简洁、最有效的指令。
她的每一次呐喊,都恰好帮助草薙护堂躲过了一次致命的攻击。
她的每一次提醒,都恰好让草薙护堂抓住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可以进行反击的微小机会。
草薙护堂虽然完全不明白艾丽卡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百分之百地相信她,执行她的每一个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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