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他娘的简直是神来之笔!
这小子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哪里是脑子,这分明是财神爷下凡,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合同!”陈建国猛地回神,一把从刘国栋面前将那份合同薅了过来,动作粗暴得像抢劫。
他哆哆嗦嗦地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自己那支宝贝钢笔,拧开笔帽,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到江潮面前,那神态,活像个小学生见到了自己最敬畏的老师。
“江潮!不!江总工!这个字,您来签!价格、利润,您一句话的事!从今往后,我们罐头车间,就全听您的!”
江潮云淡风轻地接过钢笔,手腕一抖,龙飞凤舞地在合同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刘国栋像一根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僵在原地,在周围无数道鄙夷、嘲弄的目光中,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敢说,夹着尾巴,抱着自己的文件包,在一片压抑的哄笑声中,逃也似的滚出了食堂。
……
解决了罐头厂的天大难题,江潮的心绪却依旧如古井般平静。
回到家属院,推开门,苏云溪那张写满焦急的俏脸就映入眼帘。
看到他,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小兔子似的迎上来,手忙脚乱地接过他的外套。
“事情……还顺利吗?”她咬着嘴唇,小声问道,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担忧满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都解决了。”江潮看着她柔情似水的模样,心头一暖,反手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厚得像一块砖头,少说也有一千块,想也不想就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是卖掉熊掌和熊胆剩下的钱,他一直贴身放着。
“拿着,以后家里的钱,你来管。想买什么就买,想吃什么就吃,不许再省着。”
苏云溪捧着那沓滚烫的钱,手都在发颤,感觉那钱不是钱,而是一块烧红的火炭,烫得她心脏怦怦直跳,一张小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不……不行的,这太多了,我怎么能……”
“傻丫头,咱们是一家人,我的钱,不给你给谁?”江潮不容置喙地把钱硬塞进她兜里,语气霸道却又带着一丝宠溺,“把心放肚子里,以后,咱们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云溪的心,被他这句“咱们是一家人”烫得一塌糊涂,那股子滚烫的暖流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浑身都软了。
她低着头,再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从这一刻起,有了最坚实的依靠。
……
第二天,罐头车间正式挂牌。
江潮被陈建国当着全车间工人的面,正式任命为总工程师,生产上的一切事务,由他全权负责。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王爱国,开着厂里那辆破吉普,直奔十公里外的红旗玻璃厂。
然而,车子“哐当哐当”地开到厂门口,两人齐齐傻了眼。
没有机器的轰鸣,没有工人的号子,甚至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几个。
巨大的厂区里,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水泥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几栋厂房的玻璃碎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张张绝望的大嘴。
那根象征着工业荣耀的巨大烟囱,此刻只冒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白烟,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几个瘦骨嶙峋的工人,像失了魂的游魂,靠在斑驳的墙根下晒着太阳,脸上挂着深入骨髓的麻木和茫然。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的老头,正蹲在厂门口的水泥台阶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最劣质的旱烟,呛人的烟雾里,是一张被岁月和愁苦刻满了沟壑的脸。
王爱国壮着胆子上前一打听,一颗心当时就凉了透。
这老头,就是红旗玻璃厂的厂长,何解放。
而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厂,因为设备老化、技术落后,生产出的玻璃瓶次品率高得吓人,已经连续亏损了整整三年,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离关门倒闭,只差上头的一纸文件。
听完江潮的来意,何解放那双浑浊得像一潭死水的眼睛才动了动,他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瞥了江潮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买瓶子?呵,小同志,你来错地方咯。我这破厂子,马上就要变成一堆废铁了,哪还有瓶子卖给你?”
江潮没理会他话里的绝望,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斗志全无的老人,平静地开口:
“何厂长,我想跟你谈一笔生意。一笔,能让你这个厂子,起死回生的生意。”
何解放猛地一怔,随即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把那只剩一丁点的烟屁股狠狠掼在地上,用鞋底碾了又碾,仿佛在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起死回生?年轻人,口气比天还大!我这厂子,病根烂到骨头里了!别说你,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除非……除非你能让老天爷给我掉下一台全新的熔炉来!”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厂房深处那台如钢铁巨兽般盘踞,却早已冰冷死寂的巨大熔炉,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绝望。
“看见没!那台炉子,核心的耐火砖,烧裂了!那玩意儿是当年苏联老大哥援建的,用的是特种高铝砖,别说咱们市,就是整个省,都找不到替代品!修不好它,我这厂子,连一堆废铁都算不上!”
江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双眼微微一眯,一抹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没有说话,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台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大熔炉前。
他伸出手,在那冰冷粗糙的炉壁上,轻轻地,用指节叩了叩。
“咚……咚……”
沉闷而空洞的回响,像一头死去巨兽的哀鸣。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看着一脸绝望的何解放,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让所有人如坠梦里的神秘弧度,那弧度里,是绝对的,不容置喙的自信。
“何厂长,如果我说,我不仅能修好它,还能让它的产能,比以前翻上一番呢?”
轰!
这句话,仿佛一道天雷,在何解放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那干瘦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死死地盯着江潮,像是要把这个年轻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江潮却不再看他,而是弯下腰,从地上那堆废弃的碎砖里,随手捡起一块,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一种近乎梦呓,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包括王爱国在内,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的话。
“这砖,是好东西。可惜啊,那帮苏联毛子,不懂得变通,用错了火。”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整个死寂的厂房,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天灵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