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之巅，神魔之井的边缘地带，此地是秩序与混沌的交界，是生与死的模糊界限。
空间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漆黑裂缝，狂暴的空间乱流从中喷涌而出，发出尖锐得足以撕裂神魂的呼啸。
这些乱流对于六界绝大多数生灵而言，是触之即死的绝对禁区，即便是寻常的神将魔帅，也不敢轻易靠近。
然而，在这片毁灭性的风暴中心，却有一道身影如亘古不变的神山，岿然不动。
他身着一袭赤红色的锁子甲，甲胄的每一片甲叶都仿佛是用燃烧的熔岩铸就，流淌着暗沉而灼热的光泽。
一头同样如烈焰般的红发，在脑后束成高高的马尾，几缕不羁的发丝垂在额前，随着那足以撕裂金石的罡风肆意狂舞。
他双臂环抱于胸前，赤裸的臂膀上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皮肤上盘踞着玄奥而古老的魔纹，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毁灭法则。
他便是魔尊重楼，一个让神界闻之色变，让魔界为之臣服，让六界众生只能仰望其背影的至高存在。
他独立于一块自崖壁突出的巨大黑石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翻涌着浓稠如墨的混沌能量。
那些能量时而凝聚成狰狞的巨兽头颅，时而又散化为无尽的星云漩涡，每一次生灭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重楼的目光，就这么淡淡地投向下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映照着混沌的生灭，却不起丝毫波澜。
他刚刚结束了又一次巡视。
这种巡视，对他而言，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个千年。
岁月在他的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在他的心中刻下了深不见底的寂寥。
就在刚才，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族小辈，大概是初出茅庐，听了些关于神魔之井的传说，便妄图结伴前来一探究竟，甚至还想着越过他所划定的界限，去窥探魔界的风光。
重楼甚至没有完全转过身。
他只是站在原地，感受着那几道微弱但充满神圣气息的能量波动靠近。
他们的动作很谨慎，隐匿身形的法术在神界或许算得上高明，但在他这位空间法则的掌控者面前，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一般清晰可辨。
他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那种混合着紧张、兴奋与傲慢的表情，能“听”到他们之间用神念进行的、自以为隐秘的交流。
“快看，那就是神魔之井！传说中的禁地！”
“气息果然可怕，不过……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我们联手布下的隐匿阵法，连天神都未必能看穿。
”
“小心点，据说魔尊重楼常年镇守于此，那可是个杀神不眨眼的疯子。
”
“怕什么，我们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
再说，魔尊何等身份，岂会注意到我们这几个小人物？只要我们不越界，他应该懒得理会。
”
重楼的心中泛起一丝近乎于无的涟漪，那不是愤怒，也不是被冒犯的不悦，而是一种……乏味。
就像一个人看着几只蚂蚁在自己的脚边小心翼翼地试探，既不会生气，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他等到那几个神族小辈已经靠近到他随手划下的那道无形界线前，甚至有一人的脚尖已经试探性地伸了过来。
就是那个瞬间。
重楼环抱的双臂没有放下，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屈起食指，对着那几只“蚂蚁”所在的方向，轻轻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魔气爆发。
他的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拂去衣角的灰尘。
然而，随着他指尖的弹出，那一片空间瞬间凝固了。
那几个神族小辈脸上的表情，连同他们周身流动的神力，都在刹那间定格。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柔和力量包裹住了他们，将他们连同他们布下的那个可笑阵法，整个“打包”起来，向着来时的方向，也就是神界的方向，倒飞了回去。
那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几乎是瞬间便跨越了无尽的虚空，直接将他们“送”回了神界的天门之外。
整个过程，他们甚至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神魂便被那股力量震得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或许等他们醒来时，只会觉得做了一场荒诞的噩梦，而那噩梦的最后，是一根横亘天地的赤红色手指。
做完这一切，重楼便收回了手指，重新恢复了双臂环抱的姿势。
整个过程，快得就像一阵风吹过，甚至无法让他的心跳产生一丝一毫的加速。
无聊。
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披银甲，手持长枪，神情孤傲，眼神中却燃烧着无尽战意的神将。
飞蓬。
也只有那个家伙，那个神界的第一神将，才能让他感到战斗的乐趣。
他们的每一次交手，都是法则的碰撞，是力量的极致展现。
剑气与枪芒撕裂苍穹，神力与魔元撼动九天。
每一次，他们都战得酣畅淋漓，每一次，都以平局收场，然后相约下一次的再战。
那种棋逢对手的快感，那种将自身力量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的畅快，是重楼漫长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可是，飞蓬已经不在了。
因为与他私斗，触犯天条，被贬下凡间，堕入轮回。
重楼曾经去寻找过。
他俯瞰人间，看尽了千百世的轮回，也曾找到过飞蓬的转世。
但那已经不是飞蓬了。
转世后的他，没有了神将的记忆，没有了滔天的神力，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会生老病死，会为七情六欲所困的，脆弱的凡人。
重楼站在他的面前，他却认不出自己。
那一刻，重楼心中最后的一丝期待也熄灭了。
他不再去寻找，不再去打扰。
他回到了这神魔之井的边缘，回到了这片属于他的，永恒的寂静之中。
对手一个个凋零，朋友……他从未有过。
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乐趣的飞蓬，也已转世，不知所踪，消散在茫茫人海，沉沦于红尘俗世。
重楼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一团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魔元在他掌心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漆黑如墨的能量球，表面却流转着暗紫色的电光，周围的空间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力量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细小的空间裂缝在能量球周围不断地生灭。
这团魔元，若是扔进人间界，足以让一片大陆沉没，亿万生灵化为飞灰。
若是扔进神界，也能让一座神殿崩塌，无数神明为之陨落。
这是足以让三界为之震颤的，绝对的力量。
然而，此刻，这股力量静静地躺在它的主人手中，带给重楼的，却只有深入骨髓的空虚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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