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笛声划破夜色的瞬间，陈玄的指尖在李老头逐渐冷却的手背上微微颤抖。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击肋骨的闷响，就像敲着一面破锣——刚才影刃那柄淬毒短刃擦过他左臂时，他都没这么慌乱过。
“吱——”
黑色公务车在五步外刹住，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啸声惊飞了几只栖息在断墙上的乌鸦。
为首的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男人推开车门，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的银色配枪，他的步伐稳健得就像踩在刻度线上。
陈玄盯着他肩章上的双星标志，突然想起苏清欢上周翻看管理局内部资料时嘀咕的话：“调查组的林墨，执行任务时带队从不超过三人，但结案率能让其他组无地自容。”
此刻，这张“结案率极高”的脸正扫视着现场。
林墨的目光先落在墙根那滩还在渗血的痕迹上——影刃刚才就是在那儿被陈玄用碎砖砸中手腕的，接着掠过李老头苍白的脸，最后停在陈玄攥着青铜碎片的右手上。
他的瞳孔颜色极淡，就像两块浸了水的灰玉，当目光扫过陈玄时，后者后颈的寒毛“唰”地竖了起来。
“陈先生，苏小姐。”林墨掏出证件晃了晃，金属扣碰撞的轻微声响在空荡荡的工厂里格外清晰，“根据《觉醒者治安管理条例》第二十一条，你们涉嫌参与地下斗殴，现在需要配合调查。”
“地下斗殴？”苏清欢的声音陡然提高。
陈玄用余光瞥见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关节泛白，发梢被夜风吹得扫过泛红的眼尾——这是她着急的标志。
小姑娘往前跨了半步，头顶的呆毛跟着颤了颤：“我们是受害者！那个穿黑衣服的刺客要杀这位老先生，我们是自卫！”
她说最后几个字时，睫毛快速眨动了三下。
陈玄心里明白了——这是苏清欢启动“言灵”的小习惯。
上次她为了让他请喝奶茶，就是用这种频率说“陈玄今天必须请我喝杨枝甘露”，结果他鬼使神差地真买了。
此刻她的耳尖泛起薄红，显然是把异能开到了最大档。
但林墨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原本搭在配枪上的手垂了下来，但并不是因为受到言灵的影响——陈玄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无声地念了句什么。
等苏清欢的尾音消散在风中，林墨的表情依旧像一块冻硬的石板：“现场有打斗痕迹，有未撤离的武器残留。”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陈玄脚边那截带血的碎砖，“还有目击者称，半小时前这里有疑似S级以下禁止的热武器交火。”
陈玄的指甲掐进掌心。
青铜碎片的纹路突然烫了一下，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低头看向李老头的脸，老人眼角还凝着半滴未干的泪，嘴唇微张，仿佛最后那句“找苏清欢”还卡在喉咙里。
管理局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跑过来，橡胶轮碾过碎玻璃的声响让他胃里一阵翻腾——昨天早晨他还在菜市场帮李老头挑黄瓜，老头非塞给他两个煮玉米，说“小玄子吃这个长力气”。
“让开。”林墨身后的白大褂试图掰开陈玄攥着李老头手腕的手。
陈玄没动，他能感觉到掌心里的青铜碎片在升温，那些古老的纹路像活了似的，沿着他的血管往上爬。
苏清欢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尖凉得惊人：“阿玄，他们要做尸检。”
“尸检？”陈玄猛地抬头，看见林墨正用微型记录仪拍摄李老头的伤口。
老人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是影刃短刃上的毒。
陈玄想起影刃逃跑前说的“归真境遗族的血”，喉结动了动——如果管理局知道李老头的真实身份，这具尸体怕是要被切片研究。
“我们有权查看执法记录。”苏清欢突然拽了拽陈玄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他熟悉的狡黠。
她歪头看向林墨，发梢扫过他的肩章：“根据《条例》第三十四条，受害者有权要求同步录像。”
林墨的手指在记录仪上顿了顿。
陈玄注意到他镜片后的睫毛快速眨了两下——这是被说中时的微反应。
趁这空档，陈玄迅速把青铜碎片塞进裤兜，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夜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领口，他忽然想起系统今早发的隐藏任务：“保护重要人物至零点”。
任务奖励是《九曜锻体诀》残篇，结果现在……
“陈先生？”林墨的声音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的走神。
陈玄抬起头，看见林墨的目光正落在他左臂的伤口上。
那里的血已经凝成暗褐色，混着影刃短刃上的毒，正火辣辣地疼。
系统面板在他的视网膜上闪烁，任务失败的提示跳了又跳：“扣除当前境界5%灵气值（剩余：87%）”。
他突然有些感激这阵刺痛——至少能让他没那么快崩溃。
苏清欢还在和林墨理论，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尖利：“你们必须相信我们是无辜的！”陈玄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知道她又偷偷用了言灵。
可林墨只是垂眼调整袖扣，仿佛根本没听见。
陈玄忽然想起李老头临死前碰他掌心的动作，青铜碎片还在裤兜里发烫，苏清欢的古文字学知识此刻比什么都重要。
“清欢。”他低声喊了句，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锈铁。
苏清欢立刻闭上了嘴，转头看他时眼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陈玄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点水光，应该是刚才被夜风吹出来的。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感觉喉咙里像塞了一团烧红的炭：“别……”
话音未落，林墨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组长，巷子里发现影刃的追踪器。”电流杂音里传来下属的声音，“定位显示他往城南垃圾场去了。”
林墨的目光陡然收紧。
他扫了眼陈玄，又看了看地上的李老头，突然朝医护人员点了点头：“先带尸体回局里做毒理分析。”然后转向陈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两位跟我们回局里做笔录，配合完调查就可以走。”
苏清欢刚要开口，陈玄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左臂的伤口正随着心跳阵阵抽痛。
青铜碎片在裤兜里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李老头的话在他耳边盘旋：“找苏清欢……她看得懂……”
“走吧。”陈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弯腰捡起李老头掉在地上的破草帽，草绳上还沾着血。
苏清欢默默地接过，指尖擦过帽檐时轻轻一颤——那里用红线绣着个“李”字，针脚歪歪扭扭，像老人年轻时的手艺。
林墨转身走向公务车，风衣下摆被风掀起又落下。
陈玄跟着他迈步，忽然听见苏清欢小声说：“他们刚才说影刃往城南去了……”
“嗯。”陈玄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林墨腰间的配枪上。
他能感觉到系统面板在眼前浮动，新的任务提示正在生成，但此刻他没心思看。
李老头的体温还残留在他掌心，青铜碎片的纹路在裤兜里灼出一个印子，像一道刻进血肉里的契约。
“到局里别乱说话。”陈玄低声对苏清欢说。
他能听见自己声音里的沙哑，混着夜风里的血腥味，“言灵……暂时收起来。”
苏清欢转头看他，眼里的疑惑还没散去。
陈玄却已经别开脸，盯着林墨的背影。
他左臂的伤口疼得厉害，疼得他几乎要咬碎后槽牙——但他知道，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陈玄的声音像片被揉皱的纸，贴着苏清欢耳畔散开时，她后颈的汗毛跟着颤了颤。
小姑娘刚要开口追问“抗言灵符”是什么，就见陈玄用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这是他们在菜市场练出的暗号，意思是“别问，看我”。
苏清欢抿住嘴，余光瞥见林墨正背对着他们打电话，黑风衣下摆沾着半片带血的碎砖。
她突然注意到陈玄垂在身侧的左手在抖，不是害怕的抖，是伤口疼得肌肉抽搐。
刚才影刃那柄淬毒短刃划开他左臂时，他硬咬着牙没吭一声，现在却连藏住颤抖都吃力。
“陈先生，借一步说话。”林墨的声音像根冰锥，精准扎进两人中间。
他没等陈玄回应，转身走向工厂角落那堆生锈的机床，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的声响比警笛还刺耳。
苏清欢刚要跟上，陈玄突然用没受伤的右手按住她肩膀。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铁：“清欢，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好好收李爷爷的草帽。”小姑娘张了张嘴，最终只点了点头。
她转身时，发顶的呆毛扫过陈玄下巴，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是她书包里总塞着的干花味道。
陈玄跟着林墨走到机床后，霉味混着铁锈味突然涌进鼻腔。
林墨停住脚步，转身时风衣带起的风卷得他额前碎发乱颤。
探员的灰眼睛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像两块浸在冰水里的玉：“刚才你用碎砖砸影刃手腕那下。”他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虚虚一捏，“力度控制得很巧。锻体境巅峰的灵气，能把碎石催发成破甲锥的劲道。”
陈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左臂的伤口正随着心跳抽痛，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闪烁，95%的灵气值像团烧红的炭——任务失败扣除的5%让他感觉浑身骨头缝都在漏风。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混着血渍的笑：“林探员这话说的，我就是个送外卖的，哪懂什么劲道不劲道？”
“送外卖的能接住影刃的淬毒短刃？”林墨的声音突然冷了三度。
他伸手摘下眼镜，用袖口慢条斯理擦拭镜片，“影刃是暗枢会培养的刺杀专家，E级风刃异能，出刀速度比普通子弹慢不了多少。”镜片重新架回鼻梁时，他的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而你，用左手接住了刀背。”
陈玄的喉结动了动。
那天在菜市场，他为了帮王婶抢回被偷的钱包，确实用左手挡过小混混的钢管——但那是系统任务“保护弱势摊主”奖励的《基础卸力诀》起了作用。
此刻他盯着林墨肩章上的双星标志，突然想起苏清欢说过，调查组的人能把三个月前的监控帧数都扒出来分析。
“我……我那天刚好左手提着重物，肌肉绷紧了。”陈玄挠了挠后颈，故意让声音带上点破锣似的沙哑，“再说了，影刃那刀要是真快，我现在早成尸体了。”
林墨突然笑了。
他的笑像块裂开的冰，缝隙里渗出冷意：“上个月十五号，你在城南夜市用半块西瓜皮砸中抢包贼的膝盖。”他从风衣内袋抽出张照片，拍的是监控画面里的模糊人影，“西瓜皮飞出去的弧度，和今晚的碎砖轨迹完全吻合。”
陈玄的瞳孔猛地收缩。
照片上的人影穿着他常穿的蓝白条纹衫，右手里还拎着给苏清欢买的杨枝甘露——那天系统任务是“阻止街头抢劫”，奖励是50点灵气值。
他突然想起苏清欢说过，管理局的“天眼”系统能追踪觉醒者的异常活动，却没想到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着。
“你在锻体境卡了三个月。”林墨的指尖敲了敲照片边缘，“但灵气运用手法比某些凝元境的老怪物还精。”他忽然凑近陈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告诉我，你从哪儿学的‘化气为劲’？”
陈玄感觉后颈的寒毛全竖了起来。
“化气为劲”是《烈阳拳谱》里的高阶技巧，他上周刚用挑战任务奖励的残篇勉强练会——系统面板上的提示还在眼前晃：“检测到稀有古武技法，自动生成解析进度（32%）”。
他舔了舔发涩的嘴唇，故意装出混混的痞气：“林探员，我连‘化气’是蒸包子还是煮饺子都不知道……”
“够了。”林墨突然打断他。
探员从风衣内袋摸出名片，金属质感的表面映着月光，“我见过太多藏着掖着的觉醒者。”他把名片拍在陈玄掌心，力道重得几乎要嵌进肉里，“但像你这样，能在锻体境就把灵气玩出花的……三年来我只见过两个。”
陈玄低头看名片。
烫金的“林墨”二字下印着管理局调查组的电话，背面有行小字，用红笔写得歪歪扭扭：“不要让‘他们’找到你。”他的拇指蹭过字迹，纸张触感粗糙，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影刃的追踪器信号断了。”林墨的下属突然从暗处走来，手电筒光扫过陈玄的脸，“城南垃圾场那边有空间波动，可能是传送类异能。”
林墨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
他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陈玄受伤的左臂，疼得后者倒抽口凉气。
探员没回头，声音却清晰得像刀：“明晚八点，临江茶楼。”他的身影融入夜色前，又补了句，“带苏小姐一起。”
苏清欢跑过来时，陈玄正盯着名片上的血渍发呆——那是他刚才攥得太用力，伤口渗出的血。
小姑娘的手按上他后背时带着股暖意：“他们把李爷爷的草帽收进证物袋了，我偷偷摸了摸帽檐……”她的声音突然哽住，“针脚还是热的。”
陈玄把名片塞进裤兜，青铜碎片的灼热感隔着两层布料传来，和名片上的血渍一起烫着他的皮肤。
系统面板弹出新任务提示：“隐藏任务触发：调查‘他们’的真实身份。奖励：未知。”他没心思看，只是握住苏清欢的手，她的指尖凉得像冰：“清欢，明天我们去医院。”
“医院？”苏清欢抬头，眼里还带着泪意。
陈玄摸了摸她发顶的呆毛，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李爷爷被带走时，我摸到他手腕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脉搏虽然弱，但……没停。”
夜风卷起地上的碎砖，撞在生锈的机床挡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苏清欢的眼睛突然亮了，像黑夜里突然燃起的星火。
陈玄看着她，突然想起李老头临死前说的“找苏清欢”——或许从一开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总爱逗他喝奶茶的小姑娘。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头的重症监护室里，覆盖着白布的病床上，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正缓缓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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